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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落,与君说-朱迪资源铺

001 新婚
红烛残泪,冷镜高照。
楚连燕一袭红妆坐在床榻前。等了入夜的更声,却始终未等到程漠的身影。
即便是今晚,他也一样会守在楚云念的身边吧?
楚连燕想,自己不过是个冲喜的丫头,捧了一个侧室的名份进程家。
而等待垂青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阴差阳错的奢侈。不如且早睡去,明日还多礼数要去计较。
倚栏合眼不过须臾,外有叩门声。
“新夫人,公子叫您去东厢房一处。”
楚连燕惊怔住,听是丫鬟桃花的声音。
“不是说,明早才去给夫人请安么?”楚连燕摘了红盖,推门出去。
“奴婢也不知,只是见公子颇有些急愠,叫您赶紧过去一趟呢。”
东厢房是正室楚云念所住之地,掩映在一重山水一重梅的园景深处。
楚连燕并不陌生。
她知道堂姐最是喜梅,从小便在闺房外种了许多。半年前嫁进程家后,程漠怕她思家念归,偏花重金打造这处厢房,与她闺屋错落无异。
“程漠……咳咳咳,今晚是你跟连燕的好日子。不用陪我了……你且先去,我……咳咳,我没事的。”
隔着窗,掩着门,楚连燕便听得屋内女子连连咳喘娇虚。
“不要管这些闲事了。等下煎了药,你先服下便会好消受些。”
“程漠,你说……连燕能为你生下个一男半女么?我这幅身子,不怕阎王捞了魂魄,只怕作孽了你程家的香火……”
“别胡说了,我程漠此生唯你楚云念一人而已。你若上黄泉下碧落,我必相随往生。至于其他人,且顾念不得了——你还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
说话间,程漠冲着外面一挑嗓音。显然,楚连燕的身影已经映在窗前好一会儿了,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程大哥,云念姐……”楚连燕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布华泉,只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子一袭情丝凌乱铺枕。而程漠就靠在床头上,将楚云念紧紧拥挽入怀。
“傻丫头,怎么还叫大哥呢?”楚云念咳嗽得双颊绯红,笑容却依然明媚好看,“刚刚都拜过天地了不是?还不改口?”
“是,相公,夫人……”
“呵呵,你这小呆子,叫相公便是了,咱们姐妹就无需多礼嘛杉木纯子。咳咳,咳咳咳。”
“云念!”看着楚云念羸弱的身躯在自己臂弯里咳得颤抖连连,程漠心焦如焚。他指着桌台上的一包药,即刻冲楚连燕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药煎了!”
楚连燕冲着那熟悉的纸包看了一眼,心下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熟悉的药包,熟悉的气息。每每一入冬,楚云念的旧疾便发了。
她这个身子啊,自十三起病至今整整十年。全城的医生早就请遍了,都说是胎里带的二妞爱原单。后来又因为意外落水而诱发出来,怕是没得治。唯有用药慢慢调着,这些年冬天也是一季不如一季的严重起来。尤其是二月梅开的时候,她周身寒冷如冰,常常高烧连日不退。
楚连燕乖顺地端着药包出去。
一两黄芪,二钱霜白,这一套方子,她已经烂熟于心了。
最后,楚连燕撩起左手新袖,用柴刀轻轻比划在手腕上。
只因当年一位老郎中打的偏方。说楚连燕与堂姐生辰八字中的紫薇斗宿相合,融血延年续命之效。每年冬天,她的血,便成了楚云念入药的必配良方。苏 木
距离去年冬天已经过去了快十个月,那些纵横嶙峋的刀疤早已结成厚重光滑的老茧。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那些鲜血汹涌的场景。但终是有些小女儿的畏痛,下手稍有戚戚。
“你还在磨蹭什么!”
程漠早已换下喜服,一身素白裹衣,像这个月夜最寒冷的一盏凝霜。
不等楚连燕开口,他上前一步抢过柴刀,唰一声凛冽崩现。
楚连燕甚至来不及觉得痛,便眼看着鲜血汩汩涌溢,瞬间倾泻入药瓮。
“隔了一个三季,皮质早就糙厚了,你不用点力气,哪里割得出血来!快点把药煎了,三刻文火,一炷冷凝,不许相差分毫!”
说完,程漠丢下柴刀,拂袖而去。
002 纸鸢
楚连燕站在原地瓦史托德,任由血落淋漓,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自己的喜服。
半晌,她才记得抓了两把香灰涂在手腕上。很疼,却抵不上心疼。
蹲下身,她用蒲扇小心地扇着药瓮。暖暖火光,捂不热她此时凉如寒冰的心情——
在今天上花轿之前,她不是不清楚程漠娶她回来的真正目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切发生的太迅猛太无情——不过也好,新婚之夜,无人还会嘲笑自己没机会落红了呢。
院内药香阵阵,屋内私语深深。
“你又割连燕的血了?咳咳,咳咳咳咳。她过门才一天时间,这样也太是无情了些吧。”
“你就别管了。当初若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受这许多罪。她欠你一命,还你这区区鲜血,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程漠……”楚云念心有不忍,“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这身子一年拖沓一年,还要累得你和连燕……”
“好了,你且不用操心。前些天我听人介绍了个神医,从京城过来的。说是最能治疗疑难,择日我邀进府内,姑且问诊试试。杜维屏
药煎好了,楚连燕独自回到西厢房。苏木
红绸未拆,烛台狼藉。她叫桃花打了沐浴的香桶,整个人沉沉晕晕地泡了进去。
缭绕的水汽让她突然回忆起了好多事——
五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她被远方大伯接回来养着。第一次见到楚云念的时候,她的自卑就已经低入尘埃底。
仅年长自己一岁的堂姐已经出落成知书达理,温婉淑仪的大家闺秀。
任谁提起城东绣庄楚老板家的千金,绝是整个金陵城无人不知晓的可人儿。
彼时联姻说媒的足足能把金陵塔绕上个三圈八周的,可楚家大小姐早就婚配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城内首富程家大公子,程漠。
楚连燕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程漠的时候,是在七岁那年的春天。
风和日丽,杏花满头。她牵着纸鸢,在院子里跑着跳着,嬉笑出大户闺女家鲜有的放纵。
那线异世狙神啊,飘着缠着,就同另一只纸鸢牢牢纠结在一起了。
人家那纸鸢可真漂亮。靛头墨尾,大青色的翅膀。就如它身后主人一般,低调大方,谦谦如玉。
便是初次前来楚家做客的程漠。
那会儿少年静静站在假山一旁,看着那个穿水绿色花裙袄的小姑娘,一下一下扯着满脸的不忍和心痛。她香汗淋漓,狼狈的发梢糊在粉面上。
纸鸢一旦迎风纠缠,必有一方被割断飘零破损。
楚连燕生怕弄坏了客人的东西,最后只能毅然决然地扯断自己的线绳。
细细的鱼线在她嫩白的手指上割出伤口,渗出血珠。她红着脸放在小嘴里吮了一下,然后慌忙逃走。
“喂!你等等!”她记得程漠在身后叫她,越叫她越想快点逃。
“我的纸鸢赔给你可好?!”
也许程漠早就不记得当年这个小小的插曲了,但楚连燕心里很清楚。
——那种风度和谦让只是世家子弟的一贯修养,与爱无关。
程漠是堂姐的,纸鸢也是堂姐的。
楚连燕想啊想,嘴角不自然地扯了笑。她觉得身子很轻大余教育网,又很沉,像要挣扎,也像要融化。直到——
“楚连燕!!!”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在楚连燕耳边炸响!
她睁开湿淋淋的眼睫,面前出现的,是程漠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见她清醒,程漠眼里的焦急转瞬而下,取而代之的尽是讽刺和质责。
003 下药
“你到底在干什么?云念还等着你的血入药救命,你寻死觅活的给谁看!”
楚连燕觉得头有点疼,低下眉眼,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似乎已经被包扎好了。
西厢房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腥气,好像葬花流血,好像牡丹涕泪。苏木
她扭过头,看见沐浴的香桶中一片红艳。
楚连燕想起来了,自己那会儿该是睡着了,伤口就那样泡在热水里绽开了,险些失血到没命哩。
程漠一定很心疼吧?这么多血,能给楚云念用多少日呢。
“你……过来了?”
程漠自鼻腔里微微嗯了一声。纵然再有不甘愿,今天晚上,他也该在爹妈面前做足戏份的。
“那,我……”楚连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这世上所有的新娘该做的一样,为她的夫君宽衣解带。
“别动我!”程漠厌恶地推开她的手。火辣辣的白布下,楚连燕只觉得又是一阵鲜血汹涌的裂痛。
“那我,去给你倒些安眠茶。”
楚连燕撑着有点虚晃的身子下地,起了屏风。她倚在案几旁,用灯芯捻上火石,在小火炉里坐了一把青瓷的壶。
盘上一一排着精致的茶碗,公道壶,闻香杯。活灵活现的一对玉兔茶宠,合着今夜最好的时宜,相亲相爱拥作一团。
纤纤玉手翻弄着一阵阵温润的茗香,盖了香料的俗气,掩了血腥的扑鼻。
楚连燕只专注地看向一处,娇俏的身影不知何时便被勾上冷月悬星的屏风里。
程漠径自坐在床头,不由得盯着愣住。
他从不知楚连燕精通茶道,就像他从不知这个自小便又拘谨又内向的邻家小妹,忽如一日就长成了这样一位璧人一样。
然而他更不会知道的是,自己及冠礼那日收到的一罐名茗,没有留下馈赠人。
那是楚连燕赶了一个月的绣活,从城西老仙叟那里换来的坚韧不拔造句。
苏 木
只因他程漠一日醉后作画题词——
愿落朱砂换茗茶。
金陵城人人传颂的三样宝贝:程漠的字画,仙叟的茶,楚二姑娘绣工比天下。
楚连燕最喜欢这句话了。她认为,这也许是自己此生得以与程漠站得最近的机会。
不用仰望,无需卑微。
“茶快凉了。”
恍惚收了神色,程漠才意识到楚连燕不知何时已经从屏风内走了出来。素手端着茶杯,璀然立于自己身侧。
程漠接过,凑下一品。
“山秋居的冷萃确实入喉清沁得很。云念近日也是安睡不稳,明日,你也去把沏几杯与她尝尝。”
“是。”
这大概是程漠能给予自己最高的评价了吧,楚连燕想。
“天晚了,我睡侧榻吧。”楚连燕起身从鸾帐内拽出一条锦被。
“不必,我去便是。”程漠起身,夺下锦枕,“这冬夜来得漫长,你若风寒了,更是几日割不得血。”
楚连燕不做声,只微垂下头。
可就在这时候,程漠突然身子一倚,险些跄踉!
“程漠!你——”
楚连燕一把扶住他。苏木
一股寒意夹杂着一股燥热,从程漠的脚底一路攀衍到头顶,然后在脊背炸开傅韵霏,再在胸腔里肆意。
他转过脸,如盯猎物一样死死盯住楚连燕。
血红的眸子,不可置信和眼神,还有呼之欲出的怀疑!
“程……呜!”
视线一错,楚连燕只觉得整个人被扭倒下去。程漠鹰爪一样的大手霎时间卡上了自己脖颈!
他提笔作画的手,也会这么粗鲁残暴?他冠如美玉的颜,也会这般狰狞可怖?
“程漠——”
“你对我下药?!”
程漠不会不明白,刚刚那一杯茶下肚,自己这仿若冰火荼蘼的感受意味着什么!
“我……我没有!程漠,放开我,好痛啊!”
“楚连燕,我真是一点都没看错你希娜姆。骨子里就是个贱胚子,你以为用这样的方式我就能爱上你了!想当初,你就是故意弄丢了那颗灵药,那是云念的命!其实你一点都不想救云念的是不是刘大铭?你就在等她死!等她死了,我就会多看你一眼!”
楚连燕:“!!!”
他知道?苏 木
原来程漠一直都知道,自己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爱着他?
“程漠,我……”楚连燕无法解释。若能相信,他且早便会相信了。若能说清,她又何须忍下这么多年的误解?
“你就这么想要我么?只要我让你生下程家的一男半女,就没有人再敢动你的念头,再割你的血?我告诉你楚连燕,你如意算盘打太早了!像你这样心思卑劣的女人,连云念的一个指头都比不上!如果不是看在你对云念还能有一点用处的份儿上,你以为你进得了程家的大门么!像你这种女人,便是扒光了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药在血液里肆意潘宏伟,意识在膨胀的身体里渐渐抽离。
程漠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多少伤人肺腑的话。此时此刻,他拼劲全力想要去战胜的本能,却在楚连燕细细靡靡的两行清泪下,变得束手投地。
“程漠……我没有。”
楚连燕的声音很低,轻薄的衣料在挣扎和蹂躏下,变得愈发透明了。
胜雪的肌肤呈出蔷薇的颜色,乌檀的长发零散垂落。
她低低抽泣,像一只被踹惨了的猫。
程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这样的楚连燕,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无法分辨自己奇异的反应究竟是来源于药物的空虚,还是内心深处的怜惜。
咬咬牙,程漠甩下楚连燕,一个人逃进了后院。
哗一声,他纵身跳入寒冬的池水中。
半人高的冰水合着早春的残荷烂泥,把他一身傲骨玉神洗刷到狼狈殆尽。
他向来说到做到,这种方式已经足以诠释了刚刚那句冷酷的嘲弄和毒咒。
楚连燕慢慢从床榻上爬起来,看着窗外。
她想,程漠大概是真的厌恶自己吧。
宁愿以泥淖亵渎,也不愿勉为其难地去做他本来就应该去做的事。
可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自己的呢?楚连燕想。
天下间就只有一朵能治楚云念之病的彩玉灵芝,却被自己给……弄丢了。
也难怪程漠这样怨恨她吧。
可他不会知道,那枚彩玉灵芝……
“新夫人……”婢女桃花站在门外,一双眼睛里呈现着几多惊悚的红。
楚连燕心里多少是明白的。
她点点头,示意她过来。
“是老夫人让你这么做的吧?”楚连燕轻叹一口气。
桃花吓得立刻就跪下了:“奴婢该死,新夫人……我这就去跟公子解释……”
“算了。”楚连燕凄然一笑,“他要误会,便由着他误会去吧。你且去厨房烧碗姜汤……送到东厢房。早春寒意重,这么跳下去,怕是要惹寒病了鬼潜艇。”
有些事,误会一次,便是一世。楚连燕不愿再多解释什么了。
若是在今晚之前,也许她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小小的不甘和保留。
她还能偷偷地安慰自己去遐想,去揣测。如果程漠也知道自己喜欢他,会不会发自内心地,为她稍有一个小角落的停留?
可自欺欺人的悲剧就在于——你以为那是你最后的骄傲,旁人却只做笑话般无视。
程漠的眼里和心里,终究就只有楚云念一个人吧。
004 你把药弄哪去了
次日晨,楚连燕梳洗一番,便往前厅去给程老爷和程老太太请安了。
早上桃花进来收铺榻的时候,白帕子上少不得殷红的色彩。不明就里的老太太自是欣喜。但可讽刺的是,她楚连燕的婚床上,有几多鲜血还算奇怪的事么?
此时她乖顺敬茶,乖顺改口,同时乖顺地把手腕上一层又一层的白布小心掩藏在袖口内……
“连燕啊,你跟云念本是姐妹,改了姓也是亲上加亲。多余的话,咱们再讲反而显得生分了。你知道我们程家就只有阿漠这一支香火,云念那样的身子,唉,也是造化低了。你且先不要太多计较,早日怀了他的骨肉,我和老爷子,自是不容他再给你委屈受。”
“娘请放心,连燕记下了。”
婆婆的撑腰不会让楚连燕感觉到一点欣慰。她反而想,这番话若是给程漠听见了,自然又少不得一番奚落和嘲讽。
不过还好,程漠今早一直未出现。听桃花说,他到底是染了风寒,在书房卧着呢于逸驰。
门敲三下,三星i9260楚连燕端着手炉站在书房前。
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进来’。
此时程漠已经起身了,冠未挽,发未簪。只着淡青色里衣,外罩银白华裘。
屋里炭火烧的倒是旺,映他双颊白里红绯。偶尔低低垂拳咳嗽几声,却丝毫不抖腕力。
几许梅花,在铺就的宣纸上栩栩如生。
楚连燕已经很久不见程漠作画了。
上一次,她记得应该是三年前。
为从一富商手里求得能为楚云念治病的彩玉灵芝多利网。程漠答应亲作金陵十景为画,以贺富商老父的耄耋之寿。
彼时他把自己锁在书房中,废寝忘食,闭关熬魂。
楚连燕次次经过阁楼榭台,只临窗瞥得一瞥他憔悴蓬垢的模样。多少心痛,尽在不言林书含。
坊间都知道程家大公子是个情种,为救心爱女子,赴汤蹈火且不顾。
这一副十景全图,价值连城。耗他三月倾心,呕血成作。
却没有人知道,期间富商有过犹豫,修书反悔约定。是楚连燕截了信笺,步行四十里山路,于人家院门前跪地三天祈求,并许诺一副双面秦淮金缕绣为代价。才换来最终的交易。
虽然,最后的楚云念依然没能得到那枚续命的良药——
但楚连燕并不后悔作出,当初……那个足以被程漠误会一生的决定。
“桃花说,你不肯喝姜汤。”楚连燕看了一眼砚台旁的汤碗,早已失了暖气,冷冷相淡。
“只是小风寒,何况……你真以为我还会蠢到敢喝你送来的东西么?”
程漠轻哼一声,还有力气嘲讽,想来病得不算重。
楚连燕放下手炉,侧眼在画纸上铺了一瞥。
“我叫厨里再做一碗。”楚连燕轻声道,“人都说画里自有风骨。你身体不适,饶是这浅浅梅花,落笔里也显得开衰了几分。”
“你懂什么!”程漠心情燥郁,这画本就发挥得有失常准。再听楚连燕这番论调,更是大为光火。
他一把扯烂了画纸,笔墨纷纷掀去,像个不得心意的孩子。
“论起绣梅的神韵,只有云念才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楚连燕,东施效颦这种事,劝你还是少做做吧!”
绣梅是么?楚连燕心里稍有钝痛,自己有好多年没有绣过梅花了吧?
这些年来,楚家绣坊名誉金陵。她一双素手引蝶穿风,四季时序白云苍狗皆惟妙惟肖。唯独不绣梅花……
闭了闭眼,楚连燕俯下身,小心收拾着残局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这画是要送给瑞小王爷府上的名医吧。”
程漠:“你知道?”
“据说那名医妙手回春,说不定能看云念姐的病。”楚连燕不卑不亢地直起腰,“你要求托于人,又怎么能不上几分心力呢?”
程漠怔了怔,轻声哼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若是真有心为云念着想,且把那彩玉灵芝还出来,事情不就更简单了么!”
楚连燕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我已经解释过许多次了,那药……真的丢失了……”
“丢失了?”程漠狠狠瞪怒道,“你知道我为了这颗灵药,花费了多少心力?我当你是自家人,当你是自己的妹子来信任,才要你陪我一同到王员外的别院去取!
我不过是偶染小病,昏睡了半天而已。你一下说灵芝掉进悬崖瀑布,一下又说被山贼打劫了?
楚连燕,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莫非你就狠得下心来眼看着云念死么!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你贪玩落水,她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救你。又怎么会触发这样的心疾?”
“丢了便是丢了,要割我多少血为姐姐续命,我认了便是。”楚连燕眉目轻转,并不再就程漠狠厉的眼神。
“废话,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么!”
事到如今,程漠自知再纠缠也无意义。但他隔三差五地提起当年这一茬,也不过就是在楚连燕面前宣泄下无助的情绪罢了。
他甚至认为眼前这个女人定然是理亏得紧,否则又怎会从无辩解地默默垂立?
人,总是会想要肆意伤害那个不知反抗的至亲至爱——
一道闪电从自己胸中莫名划过了霹雳,程漠有点奇怪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把楚连燕也归为‘至亲至爱’了呢?
是当年纠缠的纸鸢背后,那落荒逃走的女孩再次出现在大厅里时一句羞涩的程大哥?
还是两人携伴上路,去吴山东林寺里取那枚彩玉灵芝时,她扮作小书童后清冽笑意里的一声‘程公子’?
还是自己第一次狠心逼她割血为云念入药时,她隐忍着疼痛发烧连日后昏迷中的一句‘程漠’?
“药汤我会吩咐厨房再送一碗。你染了风寒,怕是不便去看云念姐了。我替你去瞧瞧她……”
待程漠转回思绪,楚连燕已经留下一句话,独身甩了背影离开。
005 是你不懂!
“咳咳,是连燕吧?快进来,咳咳咳!”
还没等抬手敲门,楚云念的声音便先一步起来。
楚连燕一直知道,堂姐生性就有很敏锐的领地意识。无论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属于自己的男人今井信女。
“坐吧,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可别拘谨了。”楚云念靠在榻上,着一件水胭脂色的外裳。头发好似梳理了一番,衬着一张病容也稍微精神几分。
“这些茶是程大哥叫我带给你的。有安神不眠生津益气的功效,他讲你最近夜咳,睡得不好……”
说着,楚连燕便将一只精致的小罐子放在床头前,眼睛并不往楚云念身上看。
顿了顿,她又说:“当然,如果姐姐不敢喝的话,连燕这就先沏一杯自饮。”
“连燕,你这是说哪的话啊!”楚云念娥眉轻蹙,伸手便以示好的方式去拉楚连燕的袖子,“姐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很怪我——”
“姐,程漠今天不会过来的。我们不用这样子讲话。”楚连燕垂了垂眼睛,说。
楚云念的脸色微有变化,靠下腰身,轻轻叹了口气。
“你待如何呢?我这副身子,还有什么心力可计较的。连燕,等我死了……程漠早晚是你的。你便让让我,又有何妨?”
楚云念纤弱的手指慢慢扣上楚连燕的手腕,枯槁的骨骼,像腐朽却有怪力的诅咒。
那伤口下丝丝入理的疼痛,让楚连燕不禁痛出了冷汗。
“你需要我让你么?在程漠心里,十个楚连燕也比不上一个楚云念。你早就赢过我了,又何必非要做那小人之事,让我万劫不复?”
楚连燕永远不会忘记,十二岁那年的九曲桥上,荷花开得正艳。
看似那么弱不禁风的姐姐会突然从后面伸手将自己推搡下去!她只是很本能的,把施坏的姐姐一并带了下去!
那天的池塘水,可能比今朝院子里的化雪更寒。
她沉在绝望里,张开口,不甘心地就此离去。
后来,她知道救她的人是程漠。
那大概是他们两人最亲近的一次肌肤之亲,薄薄的衣料透着肌肤里尚且稚嫩的纹理。
——求生的心欲大过爱与不爱的距离。
两个姑娘同时落水,程漠给自己的解释,是在一瞬间里做出‘谁近救谁’的反应。
可正是因为这个间隙,后获救的楚云念多呛了这好几口水。引了重病不愈,更引了程漠一发不可收拾的愧疚和苛责。
“呵,你不懂的。”楚云念沉了沉眸子,落定几分淡淡索然,“女人为了爱情啊,哪里还讲什么情意和良心呢?”
楚连燕想:自己确实不懂,但她宁愿永远也不懂。
人人都说楚云念的病是胎里带的,是水里呛得。她倒觉得,怕是心机太重堵了血窍不能开,自作孽哩。
“姐,”楚连燕微微俯下身,在楚云念耳边低声喃语道,“可你也说了,你快要死了。无论程漠心里究竟还会不会有我,至少我无愧天地。至少我,还是他名正言顺的侧妻。你又有什么法子呢?”
“你——”楚云念一阵激咳连连,呛得整张脸都涨红了,“楚连燕,你信不信,只要能治我的病,便是让程漠挖了你的心,他也会心甘情愿!”
“我当然相信。”楚连燕微微一笑,“可是云念姐,你明明如此自信,又何必如此恐惧呢?”
“你不懂……”楚云念咳后虚弱,整个人薄薄地平躺在榻上。两行清泪从她美丽的眼睛里一路划过,像无助的弥留,诉说不尽的苦楚。
“是你不懂。”楚连燕心有不忍,略略轻叹一声,“割血也好,剜心也罢。岂止是程漠会心甘情愿?就连我自己,也会心甘情愿的女杀油地狱。不光因你是我姐姐,更因你是程漠唯一深爱的女人。”
“不……你不懂,你……不懂才是……”楚云念突然张狂大笑,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为什么会——”
接着,一大口鲜血咳呛出来。楚云念软绵绵地垂倒下去,两眼瞪如死寂!
楚连燕怔了怔,抬手缓缓拭去脸上的血污和腥气。
“姐?云念姐!!!”
楚云念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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