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3邪剑仙石家巷明代贴墙牌坊述评 ██-江湖一萍
石家巷明代贴墙牌坊述评 ██-江湖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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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巷明代贴墙牌坊述评
——呼吁保护婺源石家巷1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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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老城留存的古迹实在太少了。每一处尚且苟存的正宗古建筑，不仅从文物价值上胜过十处、百处的所谓“仿古建筑”，更是婺源作为徽州古邑的起码支撑。
█只有老底子的本土风物，才能令婺源人感觉到这是“故土”、“故里”，婺源存有的文化遗迹，也是形成并维系婺源人文化认同感、乡邦凝聚力的极其关键的依托物。仅仅“江湖一萍”公众号的同乡读者中，就有很多人感慨：现在的婺源，感觉到处都是新东西，人非，物也非了，越来越找不到老家之为老家的感觉了……
█婺源已经出现“文化安全”的危机。如果情势进一步恶化，婺源人的故土意识必将微弱，老家一旦只成为“梦里老家”（婺源耗巨资成功打造了大型山水实景剧《梦里老家》），其无形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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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巷16号
未经处理的实景图，仙剑奇侠传3邪剑仙色差灰茫，人们难以觉察到牌坊。
加大了色差对比的照片，牌坊构架略显
江氏节孝双完坊的结构提示
作为徽州古县的婺源，全县的老牌坊却摧毁已尽，实属遗憾。笔者的本文，或能令有此感慨的县人稍稍一振。因为，就在婺源老城区中段的最高地——今石家巷北段的石家巷16号老屋的外墙上，还存有一处几乎完整的贴墙牌坊，且是明代的。
一、发现江氏节孝坊
尽管石家巷16号地处高地中心，正当石家巷东去八角亭、西往大庙街的岔道口，但因那堵外墙的上部过于灰茫，与融贴于此墙的牌坊额部的铭文砖块色差很小（为方便读者辨认，本文插入的系列照片，普遍加大了色彩与明度的对比，实际灰茫得多），且坊额铭砖之高度超出路人通常的视域中心较远，两个深暗的窗洞更抢夺了人们的注意力，所以，极少有路人留意到其上的牌坊。该墙所在的老屋与北邻的大屋，在民国时期是现年近百岁的俞铁汉老人的姑父家的住所，那时凡遇红白人事，铁汉都会前来拜会，日常路过该墙，更不计其数。但当笔者再三向他说起这处贴墙牌坊时，他却一脸迷惑，说从来没有留意到墙上有牌坊。曾经教过书、并在民国县府任职员的铁汉先生尚如此，一般路人的不察觉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明天启二年九月吉旦立
该屋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是公产，由几家共住，北边那个窗洞那间就是我弟弟的保姆水口婆住的。我因此曾连续几年无数次进出这栋屋，不也对牌坊毫无察觉吗？
笔者是上世纪末购置相机后，穿梭于老城区街巷时，仰望之间，才偶然发现那些砖刻文字的。但当时并未仔细辨认，也不愿将宝贵的胶卷用来拍摄如此灰蒙的普通民宅砖铭。越十年，我再次路过该墙下，感觉这是一座贴墙牌坊。近些年购置较精密的数码相机以来，我又先后作了两度拍摄，且摄下了包括款题小字在内的细部，借此，我最终得以确认其具体年代，并初步查考了相关资料。
“圣 旨”
这处贴墙牌坊之难以被发现，与其简朴也有关。因为它没有妆点任何浮雕图纹，四柱三开间，全是简洁的矩形体块，体块凸出的厚度也不大。该牌坊上梁正中的纵立石匾，大概是灰红的廉价大理石，已被人为敲损，细致辨认，依然可断定为“圣旨”二字。殷祝平很可能也是“破四旧”风潮中，为避免更大破损的屋主人先行自毁的，这在当时，是不得已的保护手段之一。牌坊分御赐、恩荣、圣旨三等。御赐，是指皇帝下诏，国库出银建造；恩荣，是指皇帝下诏，地方出银建造，如石家巷南段的7号；圣旨，则是据地方申请，皇帝批准后由家族自身出银建造。自家建造的牌坊未必就简易，大约在1993年夏，笔者在婺源凤山村余仙满老太家，看到一块气派而厚大的青石雕龙“圣旨”，是她家上人的牌坊被毁后的残件，借此一斑，原牌坊的气派可想而知儒艮怎么读。一般的生员家境，与平常居民没什么两样了，寒门老秀才的遗产还不及常人，不仅只能建造一座贴墙的牌坊，而且简洁若此，也就实属必然。当然，简洁也确是明代建筑、雕刻的总体特征，与清代的繁缛华丽形成对照。相对于婺源的大多数老屋谢语恩，这栋的墙砖是偏于轻薄的，墙基的石板更来得寒酸，远非齐整厚重，这可不是明代的总体风格秦筝缓弦歌，而是更直接反映着张家很有限的财力。
“圣 旨”
该贴墙坊下梁的题额，共两行。首行大字，中间为每字一砖的“节孝双完”，右侧一块砖刻小字“大明天启二年玖月吉旦立”，左侧一块砖刻小字“巡按直隶监察御史田生金题请”；下行，为每字一砖的“旌表故生员张起敬妻江氏”。故而，该牌坊的全称当为：旌表故生员张起敬妻江氏节孝双完坊。可简称：张起敬妻节孝坊。天启二年（1622年），比徽州最著名的许国牌坊的建造年代万历十二年(1584年)，仅晚了三十八年。
从该墙基的石块、坊额的高度、明晰的砖块及粘合的灰泥花火小狮，可以判定这堵墙面是浑然一体、同时建造的，并非似有的老屋将原始大门砌砖封闭而另开大门的情况。该屋现在小庭院的入口未必就是原始大门，庭院围墙修整过，而且该屋民国时期的主人是俞铁汉的姑父姑母，铁汉先生说印象中民国时期该屋的入口是朝南的。因此，该屋南墙的马头墙角很可能是原始中开的院门左右的一对，左边那个马头墙角是后来改造时拆去的。
二、该牌坊的价值
婺源县内的老牌坊，原本遍布各村镇。文革结束以来，提到牌坊，人们都以为全县只剩下大畈济溪村头残余的那半座了。后来，连太白潘村那座很小且十分简陋的节妇石坊，也垮散无存了。老城区新修整步行街时建起的东西两座新牌坊，即便不说崭新光溜的新石材和其上通俗至极的电脑字体代嫁弃后，整个施工过程，一定也是现代起吊机械搭建、电钻与电磨工具交加刻成的，纯手刻的成分微乎其微任娜瑛，连粘合剂都是最新化工产品。这类新牌坊半世清情，包括相对好些的江湾那座，无论文物价值还是观赏价值，都遥不可及古韵盎然的老底子牌坊。
石家巷的生员张起敬有无文献记载？其妻江氏具体有哪些节孝事迹？如今更无人知晓。待有闲暇，我至少可再查一查清代的《婺源县志》、《徽州府志》，或查查可能相关的民间笔记之类，不过也未必会有所获。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明太祖实录》卷六(下)中倒是有个曾受召会食的儒士之一张起敬宋子凌，但年代与该牌坊相隔三百年范希亮，且并非在婺源召见，遂不太可能是同一人。当然，古代节孝类的事迹大同小异，有无张起敬夫妇的具体史料，对我们认定这个牌坊的价值，并无多少影响。因为在笔者看来，该牌坊的价值就至少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为老牌坊几无留存的婺源，填补了一处实在的牌坊遗存。
（二）此牌坊的清晰署年，也确定了该屋舍乃明代建筑。这在连民国老屋都越来越少的婺源县城，意义非同一般。笔者近些年拍摄了老城区多处原始的老墙碑记，连署清代中期年号的都罕见了，何尝见过明代的？婺源城里可确证是明代的老屋，很可能独此一栋。
已经倒塌的婺源太白潘村节妇石牌坊
（三）这是婺源唯一尚存的节妇坊，为婺源历代无数恪守节孝的“徽州女人”，找到一处可见证的历史实物。韩再芬主演的黄梅戏《徽州女人》讲述徽州女人悲情的一生，已成为经典剧目；2006年又有一部二十四集电视连续剧《徽州女人》戴佳佳，表现了守节守孝的徽州女人的苍凉人生。不论这些徽州女人的事迹是否值得推崇，这至少是徽州文化中非常显突的一大方面，均具文化怀古价值。江氏以节孝而终得建坊，她独自承受的无尽凄苦，留给人们去现象。笔者曾在李敖披露古代女子“割股疗亲”（二十四孝之一，指割下自己大腿的肉来给长辈治病。股，即大腿）的统计表中，赫然看到了婺源的好几位，颇感怵目惊心。江氏或属此类女性，但上面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只是冠以“张起敬妻”，这是古代女子被视作男人附属的必然体现。
韩再芬主演的黄梅戏《徽州女人》讲述徽州女人悲情的一生，已成为经典剧目
电视连续剧《徽州女人》
（四）这是婺源已知的现存老牌坊（含贴墙坊）中最完整且纯粹的一处。我县的篁村、西冲、豸峰及黟县的屏山等徽州古村落寺田拓哉，虽有精美华丽的贴墙牌坊，却属宗祠的门楼，兼作大门的装饰，“砖雕门面”性质凸显，非属纯粹的旌表牌坊了。且那类墙门牌坊现存数目很多，体式也普遍相似，看多了甚至难以分辨彼此。
檐角已残损的婺源篁村“始基甲第”贴墙牌坊
（五）这是中国历代牌坊中少见的简朴样式，即便在贴墙坊中，也是形式独特的。从建筑的难度、精密度来考察，这处贴墙坊简直是小儿科，可是异镇演员表，物以稀为贵，文化遗存物的意义与精密度并非成正比。前述那些牌坊浮雕太过繁缛，往往造成喧宾夺主，抢了旌表额题本该的分量。从气息上看，纷繁富丽也时常入俗，简朴，反而自成一种宁静淡逸的高贵星星亮亮歌曲。石家巷16号贴墙坊这种罕见的简朴，尤其难得，且与简朴的墙基、简朴的明代板壁民宅、简朴的明代木雕，完整并存于一屋，相得益彰。独自走遍了徽州六县的笔者，对那些精雕细刻牌坊的记忆混杂了，对此坊的印记却分明得很。
（六）对历史名人田生金的研究，增添了一份实证材料。田氏不只是明代的官员，其著述的历史文化价值已得到有关专家的肯定。
（七）可作为书法史上馆阁体的一个典型范例。该牌坊的坊额，是科举时代举子们的标准字体。康熙《麻城县志》载田生金家总共的四兄弟“生玉、生芝、生兰、生金，俱登进士籍”，乃罕见的科考名门。如果落款中的“题请”只是我们今天的“提请”之意，那么该坊额是否就是田生金题的字，还难说。2004年8月1日的《汕头日报》刊了篇介绍潮州唐伯元家庙的文章，说到大门有田生金在万历壬辰年(1592)题赠的“忠孝流芳”匾额。遗憾没有图片，无从比较。张起敬妻节孝坊的刻字从书法上说，结体过于匀整，笔法过于单调，几乎谈不上什么艺术价值，但从书法史的角度看马德瑞，依然是可以作为馆阁体的一个典型案例，让观者一望可知的。
三、题请者田生金
《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5期的凌礼潮先生《<按粤疏稿>作者田生金考》一文，搜罗整理田生金信息最为详备。笔者从中提要如下：
依据麻城六修《田氏族谱》、清修《问津书院志·讲学列传》中较具体的田生金传略，可知：田生金，字双南，湖北麻城人。生于1569年，23岁中举人，36岁中进士。约46岁出按广东，后任南京监察御史、太仆寺正卿，官至从三品。1639年去世，享年71岁。有节钺声望，其《请复方孝孺友族》一疏，尤脍炙人口。林居日，尝讲学问津，至老不衰。《历代通鉴辑览》卷112叙及晚明党争的“万历39年条”载:言路又有齐,楚,浙三党。……楚则官应震( 黄冈人) 、呉亮嗣、田生金( 麻城人) 为之魁。
“巡按直隶监察御史田生金题请”
在凌先生完整罗列的《明实录》有关田生金的27条记载中，并无与婺源直接相关的条目，更无提及此牌坊的条目。鉴于该牌坊是天启二年所立，笔者尤其留意了其中年份最相关的天启元年、天启二年共计4条，至少从字面仍无法找到可能的关联。
不过，在田氏的著述中倒是略有些许信息可供推想。田生金著有已经引起学界重视的《柱下刍言》《按粤疏稿》，编写过一册《春秋敬业》。还编有《徽州府赋役全书》一书，自序中感叹“嗟夫! 地之所生有限，人之所入有穷，而公家之征无艺。以有限有穷而供无艺之征，又中饱而不可问，则父母斯民之谓何? ”于民瘼尤多关注。该书未分卷，先载明徽州府总数，然后依次分载所属的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绩溪六县的相关详细信息，末附各县简明科则。该书台湾学生书局1970年已影印出版。
就此可知，田生金对徽州是有过特别关注的。他在编订《徽州府赋役全书》的过程中，固然会接触多位徽州官吏或儒士，其中少不了婺源方面的人。他很可能就遇到了解生员张起敬妻江氏事迹的人，于是，他在有所听闻的感慨之际，主动或受邀为江氏题请建立节孝坊。这些，当然是合乎情理的推测。很多年代久远的历史遗存，实际都在必然中附带着冥冥之偶然因素，也即缘份吧。生者需要际遇，死者之留坊受旌表，又何尝不需要际遇？
《明实录明熹宗实录》-天启即明熹宗的年号
《明实录》的以下三条云：“天启元年六月庚寅，升御史田生金，崔尔进，俱太仆寺少卿”；“天启二年十二月乙亥，太仆寺少卿田生金再请改南财迷仙窍，不允”；“天启二年十二月辛巳，升太仆寺添注少卿田生金，大理寺右少卿添注”。这表明，田生金在题请批准建立张起敬妻江氏节孝坊的前后，其仕途是顺坦的，却已生发出荣归故里、安度晚年的淡逸之情。《明实录》中有据可查的田生金政治生涯才短短十三年，其所以厌倦官场，或与晚明的党争有关吧。
四、呼吁立项保护
石家巷16号地势较高，不存在雨水冲击；周边无高楼大树，日照明朗，相对干燥，不利苔草与昆虫寄栖，墙体风化松动的速度相对较慢。这些，也是这栋老屋历四百年而基本完好的地利原因。当然，也正因为这不是一座石梁石柱的通常牌坊，只是一处很不显眼的简易贴墙坊，在上个世纪的“破四旧”等风潮中它才不至于被关注，也才得以基本保全。这实属万幸。
这栋四百年老屋的庭院如今俨然成了养鸡场
可是，一直留存着的该牌坊，却没有被发现、没有起到文物古迹受大众观瞻而发挥出的文化作用。如果一直这样直到自然倒塌、彻底消失，则该牌坊与那些早已无存的牌坊实在毫无区别！因此，笔者以一介江湖老书生之微力，发出如下的呼吁与建议：
（一）呼吁婺源县或上饶市的文物部门，重视石家巷张起敬妻江氏节孝坊的上述价值，尽快将它列入文物保护单位。
（二）因该贴墙牌坊近在路边，建议尽快在该处设立安保摄像头，以免菊径祠堂匾额被盗、浙岭古亭石额被盗的事件再次发生。
石家巷16号的板壁
（三）建议县市政府批给专项资金进行“修旧如旧”的保护性修护。因为此屋是婺源俗称的桶墙，已历漫长四百年，且墙砖偏薄、灰泥剥落、局部已松动，屋瓦可能也有残损。墙基最好维持现状，不宜齐整，修补砖缝不宜用水泥，具体方案需咨询古建专家确定。内部木结构有无破坏（上世纪七十年代笔者进出那些年，厅堂是婺源俗称的桥板，今已成水泥地），是否有白蚁，尚需检查。
石家巷16号的内景
（四）修复如今尚存大半的石家巷7号贴墙坊。此类墙坊虽常见，但在婺源县城毕竟难得。此墙半年前还基本完整，因屋主人无力修复而有关部门又一再警示要避免倒塌伤及路人，屋主才于去年冬无奈地拆去上部，但他保存了“恩荣”双龙的砖雕构件，遂确保了修复的关键性前提，如此将比全新材料的重修，意义大得多。
石家巷7号南墙（潘建平摄。2016年冬已拆去上半）
五、余 论
婺源老城留存的古迹实在太少了。每一处尚且苟存的正宗古建筑，不仅从文物价值上胜过十处、百处的所谓“仿古建筑”，更是婺源作为徽州古邑的起码支撑。
有一点或须特别提示：只有老底子的本土风物，才能令婺源人感觉到这是“故土”、“故里”，婺源存有的文化遗迹，也是形成并维系婺源人文化认同感、乡邦凝聚力的极其关键的依托物。仅仅“江湖一萍”公众号的同乡读者中，就有很多人感慨：现在的婺源，感觉到处都是新东西，人非，物也非了问道引灵幡，越来越找不到老家之为老家的感觉了……婺源已经出现“文化安全”的危机。如果情势进一步恶化，婺源人的故土意识必将微弱，老家一旦只成为“梦里老家”（婺源耗巨资成功打造了大型山水实景剧《梦里老家》），其无形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得知我县政府正在将老城区的棚户改造，树为一件重大惠民工程来开展，声势浩大，此机会甚可喜，亦颇堪忧——千万不能为了谋求一般意义上的齐整美观，而不分青红皂白一概一拆了之，或以水泥石灰一糊了之。对待石家巷16号这处今世罕见的简朴老墙坊、这栋县城唯一确知的明代老屋，尤其应当慎重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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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 平，1970年生于古徽州婺源县，别署一萍、江湖一萍。中国美术学院博士，杭州师范大学书画副教授，刘海粟美术馆研究员，彭友善家族首席研究顾问。国画主要受益于浙派大家童中焘先生、曾宓先生，书法师从章祖安先生。
江平的微信公众号：江湖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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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 平 题 字 选 辑（一）█ 漫话题 签 书 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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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巷明代贴墙牌坊述评
——呼吁保护婺源石家巷1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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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老城留存的古迹实在太少了。每一处尚且苟存的正宗古建筑，不仅从文物价值上胜过十处、百处的所谓“仿古建筑”，更是婺源作为徽州古邑的起码支撑。
█只有老底子的本土风物，才能令婺源人感觉到这是“故土”、“故里”，婺源存有的文化遗迹，也是形成并维系婺源人文化认同感、乡邦凝聚力的极其关键的依托物。仅仅“江湖一萍”公众号的同乡读者中，就有很多人感慨：现在的婺源，感觉到处都是新东西，人非，物也非了，越来越找不到老家之为老家的感觉了……
█婺源已经出现“文化安全”的危机。如果情势进一步恶化，婺源人的故土意识必将微弱，老家一旦只成为“梦里老家”（婺源耗巨资成功打造了大型山水实景剧《梦里老家》），其无形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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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巷16号
未经处理的实景图，仙剑奇侠传3邪剑仙色差灰茫，人们难以觉察到牌坊。
加大了色差对比的照片，牌坊构架略显
江氏节孝双完坊的结构提示
作为徽州古县的婺源，全县的老牌坊却摧毁已尽，实属遗憾。笔者的本文，或能令有此感慨的县人稍稍一振。因为，就在婺源老城区中段的最高地——今石家巷北段的石家巷16号老屋的外墙上，还存有一处几乎完整的贴墙牌坊，且是明代的。
一、发现江氏节孝坊
尽管石家巷16号地处高地中心，正当石家巷东去八角亭、西往大庙街的岔道口，但因那堵外墙的上部过于灰茫，与融贴于此墙的牌坊额部的铭文砖块色差很小（为方便读者辨认，本文插入的系列照片，普遍加大了色彩与明度的对比，实际灰茫得多），且坊额铭砖之高度超出路人通常的视域中心较远，两个深暗的窗洞更抢夺了人们的注意力，所以，极少有路人留意到其上的牌坊。该墙所在的老屋与北邻的大屋，在民国时期是现年近百岁的俞铁汉老人的姑父家的住所，那时凡遇红白人事，铁汉都会前来拜会，日常路过该墙，更不计其数。但当笔者再三向他说起这处贴墙牌坊时，他却一脸迷惑，说从来没有留意到墙上有牌坊。曾经教过书、并在民国县府任职员的铁汉先生尚如此，一般路人的不察觉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明天启二年九月吉旦立
该屋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是公产，由几家共住，北边那个窗洞那间就是我弟弟的保姆水口婆住的。我因此曾连续几年无数次进出这栋屋，不也对牌坊毫无察觉吗？
笔者是上世纪末购置相机后，穿梭于老城区街巷时，仰望之间，才偶然发现那些砖刻文字的。但当时并未仔细辨认，也不愿将宝贵的胶卷用来拍摄如此灰蒙的普通民宅砖铭。越十年，我再次路过该墙下，感觉这是一座贴墙牌坊。近些年购置较精密的数码相机以来，我又先后作了两度拍摄，且摄下了包括款题小字在内的细部，借此，我最终得以确认其具体年代，并初步查考了相关资料。
“圣 旨”
这处贴墙牌坊之难以被发现，与其简朴也有关。因为它没有妆点任何浮雕图纹，四柱三开间，全是简洁的矩形体块，体块凸出的厚度也不大。该牌坊上梁正中的纵立石匾，大概是灰红的廉价大理石，已被人为敲损，细致辨认，依然可断定为“圣旨”二字。殷祝平很可能也是“破四旧”风潮中，为避免更大破损的屋主人先行自毁的，这在当时，是不得已的保护手段之一。牌坊分御赐、恩荣、圣旨三等。御赐，是指皇帝下诏，国库出银建造；恩荣，是指皇帝下诏，地方出银建造，如石家巷南段的7号；圣旨，则是据地方申请，皇帝批准后由家族自身出银建造。自家建造的牌坊未必就简易，大约在1993年夏，笔者在婺源凤山村余仙满老太家，看到一块气派而厚大的青石雕龙“圣旨”，是她家上人的牌坊被毁后的残件，借此一斑，原牌坊的气派可想而知儒艮怎么读。一般的生员家境，与平常居民没什么两样了，寒门老秀才的遗产还不及常人，不仅只能建造一座贴墙的牌坊，而且简洁若此，也就实属必然。当然，简洁也确是明代建筑、雕刻的总体特征，与清代的繁缛华丽形成对照。相对于婺源的大多数老屋谢语恩，这栋的墙砖是偏于轻薄的，墙基的石板更来得寒酸，远非齐整厚重，这可不是明代的总体风格秦筝缓弦歌，而是更直接反映着张家很有限的财力。
“圣 旨”
该贴墙坊下梁的题额，共两行。首行大字，中间为每字一砖的“节孝双完”，右侧一块砖刻小字“大明天启二年玖月吉旦立”，左侧一块砖刻小字“巡按直隶监察御史田生金题请”；下行，为每字一砖的“旌表故生员张起敬妻江氏”。故而，该牌坊的全称当为：旌表故生员张起敬妻江氏节孝双完坊。可简称：张起敬妻节孝坊。天启二年（1622年），比徽州最著名的许国牌坊的建造年代万历十二年(1584年)，仅晚了三十八年。
从该墙基的石块、坊额的高度、明晰的砖块及粘合的灰泥花火小狮，可以判定这堵墙面是浑然一体、同时建造的，并非似有的老屋将原始大门砌砖封闭而另开大门的情况。该屋现在小庭院的入口未必就是原始大门，庭院围墙修整过，而且该屋民国时期的主人是俞铁汉的姑父姑母，铁汉先生说印象中民国时期该屋的入口是朝南的。因此，该屋南墙的马头墙角很可能是原始中开的院门左右的一对，左边那个马头墙角是后来改造时拆去的。
二、该牌坊的价值
婺源县内的老牌坊，原本遍布各村镇。文革结束以来，提到牌坊，人们都以为全县只剩下大畈济溪村头残余的那半座了。后来，连太白潘村那座很小且十分简陋的节妇石坊，也垮散无存了。老城区新修整步行街时建起的东西两座新牌坊，即便不说崭新光溜的新石材和其上通俗至极的电脑字体代嫁弃后，整个施工过程，一定也是现代起吊机械搭建、电钻与电磨工具交加刻成的，纯手刻的成分微乎其微任娜瑛，连粘合剂都是最新化工产品。这类新牌坊半世清情，包括相对好些的江湾那座，无论文物价值还是观赏价值，都遥不可及古韵盎然的老底子牌坊。
石家巷的生员张起敬有无文献记载？其妻江氏具体有哪些节孝事迹？如今更无人知晓。待有闲暇，我至少可再查一查清代的《婺源县志》、《徽州府志》，或查查可能相关的民间笔记之类，不过也未必会有所获。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明太祖实录》卷六(下)中倒是有个曾受召会食的儒士之一张起敬宋子凌，但年代与该牌坊相隔三百年范希亮，且并非在婺源召见，遂不太可能是同一人。当然，古代节孝类的事迹大同小异，有无张起敬夫妇的具体史料，对我们认定这个牌坊的价值，并无多少影响。因为在笔者看来，该牌坊的价值就至少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为老牌坊几无留存的婺源，填补了一处实在的牌坊遗存。
（二）此牌坊的清晰署年，也确定了该屋舍乃明代建筑。这在连民国老屋都越来越少的婺源县城，意义非同一般。笔者近些年拍摄了老城区多处原始的老墙碑记，连署清代中期年号的都罕见了，何尝见过明代的？婺源城里可确证是明代的老屋，很可能独此一栋。
已经倒塌的婺源太白潘村节妇石牌坊
（三）这是婺源唯一尚存的节妇坊，为婺源历代无数恪守节孝的“徽州女人”，找到一处可见证的历史实物。韩再芬主演的黄梅戏《徽州女人》讲述徽州女人悲情的一生，已成为经典剧目；2006年又有一部二十四集电视连续剧《徽州女人》戴佳佳，表现了守节守孝的徽州女人的苍凉人生。不论这些徽州女人的事迹是否值得推崇，这至少是徽州文化中非常显突的一大方面，均具文化怀古价值。江氏以节孝而终得建坊，她独自承受的无尽凄苦，留给人们去现象。笔者曾在李敖披露古代女子“割股疗亲”（二十四孝之一，指割下自己大腿的肉来给长辈治病。股，即大腿）的统计表中，赫然看到了婺源的好几位，颇感怵目惊心。江氏或属此类女性，但上面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只是冠以“张起敬妻”，这是古代女子被视作男人附属的必然体现。
韩再芬主演的黄梅戏《徽州女人》讲述徽州女人悲情的一生，已成为经典剧目
电视连续剧《徽州女人》
（四）这是婺源已知的现存老牌坊（含贴墙坊）中最完整且纯粹的一处。我县的篁村、西冲、豸峰及黟县的屏山等徽州古村落寺田拓哉，虽有精美华丽的贴墙牌坊，却属宗祠的门楼，兼作大门的装饰，“砖雕门面”性质凸显，非属纯粹的旌表牌坊了。且那类墙门牌坊现存数目很多，体式也普遍相似，看多了甚至难以分辨彼此。
檐角已残损的婺源篁村“始基甲第”贴墙牌坊
（五）这是中国历代牌坊中少见的简朴样式，即便在贴墙坊中，也是形式独特的。从建筑的难度、精密度来考察，这处贴墙坊简直是小儿科，可是异镇演员表，物以稀为贵，文化遗存物的意义与精密度并非成正比。前述那些牌坊浮雕太过繁缛，往往造成喧宾夺主，抢了旌表额题本该的分量。从气息上看，纷繁富丽也时常入俗，简朴，反而自成一种宁静淡逸的高贵星星亮亮歌曲。石家巷16号贴墙坊这种罕见的简朴，尤其难得，且与简朴的墙基、简朴的明代板壁民宅、简朴的明代木雕，完整并存于一屋，相得益彰。独自走遍了徽州六县的笔者，对那些精雕细刻牌坊的记忆混杂了，对此坊的印记却分明得很。
（六）对历史名人田生金的研究，增添了一份实证材料。田氏不只是明代的官员，其著述的历史文化价值已得到有关专家的肯定。
（七）可作为书法史上馆阁体的一个典型范例。该牌坊的坊额，是科举时代举子们的标准字体。康熙《麻城县志》载田生金家总共的四兄弟“生玉、生芝、生兰、生金，俱登进士籍”，乃罕见的科考名门。如果落款中的“题请”只是我们今天的“提请”之意，那么该坊额是否就是田生金题的字，还难说。2004年8月1日的《汕头日报》刊了篇介绍潮州唐伯元家庙的文章，说到大门有田生金在万历壬辰年(1592)题赠的“忠孝流芳”匾额。遗憾没有图片，无从比较。张起敬妻节孝坊的刻字从书法上说，结体过于匀整，笔法过于单调，几乎谈不上什么艺术价值，但从书法史的角度看马德瑞，依然是可以作为馆阁体的一个典型案例，让观者一望可知的。
三、题请者田生金
《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5期的凌礼潮先生《<按粤疏稿>作者田生金考》一文，搜罗整理田生金信息最为详备。笔者从中提要如下：
依据麻城六修《田氏族谱》、清修《问津书院志·讲学列传》中较具体的田生金传略，可知：田生金，字双南，湖北麻城人。生于1569年，23岁中举人，36岁中进士。约46岁出按广东，后任南京监察御史、太仆寺正卿，官至从三品。1639年去世，享年71岁。有节钺声望，其《请复方孝孺友族》一疏，尤脍炙人口。林居日，尝讲学问津，至老不衰。《历代通鉴辑览》卷112叙及晚明党争的“万历39年条”载:言路又有齐,楚,浙三党。……楚则官应震( 黄冈人) 、呉亮嗣、田生金( 麻城人) 为之魁。
“巡按直隶监察御史田生金题请”
在凌先生完整罗列的《明实录》有关田生金的27条记载中，并无与婺源直接相关的条目，更无提及此牌坊的条目。鉴于该牌坊是天启二年所立，笔者尤其留意了其中年份最相关的天启元年、天启二年共计4条，至少从字面仍无法找到可能的关联。
不过，在田氏的著述中倒是略有些许信息可供推想。田生金著有已经引起学界重视的《柱下刍言》《按粤疏稿》，编写过一册《春秋敬业》。还编有《徽州府赋役全书》一书，自序中感叹“嗟夫! 地之所生有限，人之所入有穷，而公家之征无艺。以有限有穷而供无艺之征，又中饱而不可问，则父母斯民之谓何? ”于民瘼尤多关注。该书未分卷，先载明徽州府总数，然后依次分载所属的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绩溪六县的相关详细信息，末附各县简明科则。该书台湾学生书局1970年已影印出版。
就此可知，田生金对徽州是有过特别关注的。他在编订《徽州府赋役全书》的过程中，固然会接触多位徽州官吏或儒士，其中少不了婺源方面的人。他很可能就遇到了解生员张起敬妻江氏事迹的人，于是，他在有所听闻的感慨之际，主动或受邀为江氏题请建立节孝坊。这些，当然是合乎情理的推测。很多年代久远的历史遗存，实际都在必然中附带着冥冥之偶然因素，也即缘份吧。生者需要际遇，死者之留坊受旌表，又何尝不需要际遇？
《明实录明熹宗实录》-天启即明熹宗的年号
《明实录》的以下三条云：“天启元年六月庚寅，升御史田生金，崔尔进，俱太仆寺少卿”；“天启二年十二月乙亥，太仆寺少卿田生金再请改南财迷仙窍，不允”；“天启二年十二月辛巳，升太仆寺添注少卿田生金，大理寺右少卿添注”。这表明，田生金在题请批准建立张起敬妻江氏节孝坊的前后，其仕途是顺坦的，却已生发出荣归故里、安度晚年的淡逸之情。《明实录》中有据可查的田生金政治生涯才短短十三年，其所以厌倦官场，或与晚明的党争有关吧。
四、呼吁立项保护
石家巷16号地势较高，不存在雨水冲击；周边无高楼大树，日照明朗，相对干燥，不利苔草与昆虫寄栖，墙体风化松动的速度相对较慢。这些，也是这栋老屋历四百年而基本完好的地利原因。当然，也正因为这不是一座石梁石柱的通常牌坊，只是一处很不显眼的简易贴墙坊，在上个世纪的“破四旧”等风潮中它才不至于被关注，也才得以基本保全。这实属万幸。
这栋四百年老屋的庭院如今俨然成了养鸡场
可是，一直留存着的该牌坊，却没有被发现、没有起到文物古迹受大众观瞻而发挥出的文化作用。如果一直这样直到自然倒塌、彻底消失，则该牌坊与那些早已无存的牌坊实在毫无区别！因此，笔者以一介江湖老书生之微力，发出如下的呼吁与建议：
（一）呼吁婺源县或上饶市的文物部门，重视石家巷张起敬妻江氏节孝坊的上述价值，尽快将它列入文物保护单位。
（二）因该贴墙牌坊近在路边，建议尽快在该处设立安保摄像头，以免菊径祠堂匾额被盗、浙岭古亭石额被盗的事件再次发生。
石家巷16号的板壁
（三）建议县市政府批给专项资金进行“修旧如旧”的保护性修护。因为此屋是婺源俗称的桶墙，已历漫长四百年，且墙砖偏薄、灰泥剥落、局部已松动，屋瓦可能也有残损。墙基最好维持现状，不宜齐整，修补砖缝不宜用水泥，具体方案需咨询古建专家确定。内部木结构有无破坏（上世纪七十年代笔者进出那些年，厅堂是婺源俗称的桥板，今已成水泥地），是否有白蚁，尚需检查。
石家巷16号的内景
（四）修复如今尚存大半的石家巷7号贴墙坊。此类墙坊虽常见，但在婺源县城毕竟难得。此墙半年前还基本完整，因屋主人无力修复而有关部门又一再警示要避免倒塌伤及路人，屋主才于去年冬无奈地拆去上部，但他保存了“恩荣”双龙的砖雕构件，遂确保了修复的关键性前提，如此将比全新材料的重修，意义大得多。
石家巷7号南墙（潘建平摄。2016年冬已拆去上半）
五、余 论
婺源老城留存的古迹实在太少了。每一处尚且苟存的正宗古建筑，不仅从文物价值上胜过十处、百处的所谓“仿古建筑”，更是婺源作为徽州古邑的起码支撑。
有一点或须特别提示：只有老底子的本土风物，才能令婺源人感觉到这是“故土”、“故里”，婺源存有的文化遗迹，也是形成并维系婺源人文化认同感、乡邦凝聚力的极其关键的依托物。仅仅“江湖一萍”公众号的同乡读者中，就有很多人感慨：现在的婺源，感觉到处都是新东西，人非，物也非了问道引灵幡，越来越找不到老家之为老家的感觉了……婺源已经出现“文化安全”的危机。如果情势进一步恶化，婺源人的故土意识必将微弱，老家一旦只成为“梦里老家”（婺源耗巨资成功打造了大型山水实景剧《梦里老家》），其无形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得知我县政府正在将老城区的棚户改造，树为一件重大惠民工程来开展，声势浩大，此机会甚可喜，亦颇堪忧——千万不能为了谋求一般意义上的齐整美观，而不分青红皂白一概一拆了之，或以水泥石灰一糊了之。对待石家巷16号这处今世罕见的简朴老墙坊、这栋县城唯一确知的明代老屋，尤其应当慎重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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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 平，1970年生于古徽州婺源县，别署一萍、江湖一萍。中国美术学院博士，杭州师范大学书画副教授，刘海粟美术馆研究员，彭友善家族首席研究顾问。国画主要受益于浙派大家童中焘先生、曾宓先生，书法师从章祖安先生。
江平的微信公众号：江湖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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