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霸南亚读《孟子》：君王之罪-讀古人書

读《孟子》：君王之罪-讀古人書

原文
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曰：“不待三。”“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岁，雄霸南亚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曰：“此则距心之罪也。”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为王诵之。王曰：“此则寡人之罪也。”（《孟子·公孙丑下》）
注
①之：到往。平陆：齐国边境的城邑，在今山东汶上县北，与邹相近。按：战国时齐国设置五都，国都临淄居中，另在边疆建置四个都邑，其中包括西都平陆。②大（dà）夫：古职官名。周代官制，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等官职。这里指邑大夫，即地方行政长官。当时平陆邑的主政长官是孔距心。③戟（jǐ）：一种长柄兵器，合戈矛为一体，可以直刺和横击。持戟之士：指战士。④伍：古代军队的基层编制，五人为伍。引申指士兵的行列。失伍：失其行伍。这里指擅离职守。⑤去：使离开，赶走。在这个意义上，旧读上声。⑥凶年：荒年。按：年指年成，五谷熟叫做年。凶年指庄稼没有收成。饥岁：也是指荒年，庄稼没有收成。⑦老：指年老之人。羸（léi）：指瘦弱的人。转：流亡。转于沟壑（hè）：指在流亡中死去。按：沟壑常用以指野死之处，“填沟壑”是死的委婉语。⑧壮者：壮年人。散（sàn）：分散，逃亡。之：到……去。几（jī）：差不多，接近。⑨距心：孔距心自称。所得为：能够做到的事情。按：助动词“得”强调由于客观条件允许能够做。⑩为（wèi）：替，给。牧：放养。?求：寻找。牧：指放养牛羊的地方。刍（chú）：割草。这里指草料。?反：使反，归还。这个意义后来写成“返”。诸：之于。其人：指牛羊的主人。?抑：还是。表示选择的连词。亦：语气副词，不过，只是。与（yú）：句末语气词，表示商量、探询的语气。?此则：说到这个问题的话，那么……。?他日：别的一天，某一天。见：拜见。在这个意思上，“见”旧读xiàn。?为（wéi）：管理。都：大的城邑。知：了解，认识。焉：于其中。?惟：只有。?诵：述说。
译文
孟子到了平陆，对那里的邑大夫孔距心说：“如果您的士兵一天数次擅离职守，那么是否会开除他呢？”孔距心说：“不用等到数次。”孟子说：“这样说的话，您失职也够多的了。当发生大饥荒的年头，您的百姓，年老的和幼弱的在流亡中死去，壮年人四散逃亡到各地，几乎达上千人。”孔距心说：“这不是我能够解决的事情。”孟子说：“现在有个人，接受了别人的牛羊而替他放牧，那么就一定要为牛羊寻找牧场和草料了。要是没有找到牧场和草料，那么是把牛羊还给主人呢？还是只是站在那里眼看着牛羊饿死呢？”孔距心说：“这确实是我的罪过。”有一天，孟子拜见齐王，说道：“大王手下的都邑长官我认识其中的五个。能明白自己罪过的，只有孔距心。”于是对齐王讲述了与孔距心的谈话。齐王说：“这是我的罪过啊。”
读后感
公元前331年（一说是前319年）孟子来到平陆，与平陆大夫孔距心谈话。孟子毫不客气地指出，当地百姓生活贫困，苟延残喘，是孔距心作为行政长官严重失职。当孔距心为自己辩解，孟子以替人放牧类比，告诉孔距心黄仁俊，你既然接受了一项职责，就应当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和义务。孔距心承认这确实是自己的罪过。
孟子的仁政学说中有一个核心理念，即国家、君王应该服务于百姓的利益。一个国家不能做到政治清明、安定繁荣，百姓没能享有安居乐业的生活，那么就是君王及其官僚系统的失职。社会的无序、百姓的贫穷，都应归罪于为政者，是为政者的耻辱。
孔距心和齐王都诚恳地承认自己失职，因此是有罪之人。这倒不一定表明他们接受了孟子的仁政学说，而是在他们的观念中，作为一地之长官，必须对当地百姓负起责任；百姓的生活陷入困境，甚至民不聊生，那是自己的失职。
公元前683年，宋国发生了严重的水灾。鲁庄公派人前去慰问，宋闵公说：“孤实不敬，天降之灾”。他认为是由于自己不敬上天，所以招致上天降灾惩罚。对此鲁国大夫臧文仲评论说：“宋其兴乎？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大意是说，宋国恐怕要兴起了吧？禹、汤归罪于自己，因此勃然兴起；桀、纣把罪过推给别人，于是迅速灭亡了。（《左传·庄公十一年》）后来听说这话并不是宋闵公说的，而是闵公之弟公子御说的，鲁国大夫臧孙达又评论道：“是宜为君，有恤民之心。”意思是说，公子御这个人适合做国君，因为他有爱护百姓的心意。
这一事件的后续发展实在有些吊诡。宋闵公被大夫南宫万杀掉；公子御继位为君。再后来，历代王朝的帝王在遇到天灾人祸时，也会仿效宋闵公向天下颁布罪己诏。臧文仲的话“其兴也悖焉，其亡也忽焉”，则成为两千多年中国历史的铁律，如同魔咒一般，反复预言着一个又一个王朝的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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