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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r炮台山有暴风雪(总篇)(上)-林不醉的会客厅

炮台山有暴风雪(总篇)(上)-林不醉的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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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不醉:炮台山有暴风雪(引子)
炮台山有暴风雪(1)
炮台山(2)
炮台山有暴风雪(3)
炮台山有暴风雪(4)
炮台山有暴风雪(5)
炮台山有暴风雪(6)
炮台山有暴风雪(7)
炮台山有暴风雪(8)
炮台山有暴风雪(9)
炮台山有暴风雪(10)
炮台山有暴风雪(11)
炮台山有暴风雪(12)
炮台山有暴风雪(13)
炮台山有暴风雪(14)
炮台山有暴风雪(15)
炮台山有暴风雪(16)
炮台山有暴风雪(17)
炮台山有暴风雪(18)
炮台山有暴风雪(大结局)
全文:
炮台山有暴风雪
林有财
引子
莫干山,为江南第一避暑胜地。山势险峻,修竹满山。夏天的旅游旺季,游客络绎不绝,在山里开客栈的老板们会乐得眉开眼笑。但秋天一过,游人渐少,生意变得清淡,如果冬天遇到大雪封山,山上的住民连山都下不得,所以,一到冬季,很多在山上做生意的老板们就早早关了店门下山去了。
现在是深冬。站在炮台山上,极目四眺,能看到山下县城的城市轮廓,收回目光往近处看,悬崖绝壁之间,杂树染霜米赚是真的吗,云雾在山腰缭绕,犹如仙境。莫干山群山环绕,却唯有炮台山风景险绝,登顶临风,山河渺渺,让人不禁有横绝峨眉、君临天下之感。
炮台山是莫干山的前山,三面悬崖孤绝,只有山脊的一条小道与莫干山的阴山街相连,在兵书上,是为绝战之地,抗战时期,国军在此修建炮台抗击日寇,因而得名。但炮台早已毁于“文革”的红卫兵小将之手,现在连遗址也寻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名字让人凭吊。
炮台山除了以炮台知名微奢,还有一座梅藤更别墅遗址。梅藤更先生是民国初时著名的传教士,他来自英国,在杭州创建了当时闻名全国的广济医院。网上流传甚广的一张图片:一位小患者彬彬有礼地与身穿长袍马褂的梅藤更医生相互抱拳鞠躬,老先生深谙中国礼数,以九十度的深鞠躬回礼。这张图片一时成为医患关系的经典,也让这个来自苏格兰的英国绅士广为人知。但很少人知道他在莫干山的炮台山建有自己的别墅。
梅先生在炮台山自建别墅,与当地山民相处甚好,他每月回山一次小住,山民们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来找梅先生求医问药,他从来不跟山民收钱。梅先生在炮台山的别墅多数时间交给一个叫阿福的仆人打理,因为梅藤更医生的乐善好施,阿福在莫干山的阴山街上常常横着走路。阴山街是莫干山唯一宽阔之地,亦是繁华之处,山民在此买卖山货,游人在此歇脚购物,抬着滑竿的轿夫在此大声招揽客人。
民国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笑笑鸟,这样的大时代是不会记住像阿福这样有名无姓或者有姓无名的小人物。就如被杨志砍掉脑壳的牛二,在前人的故事里跑跑龙套,在电视剧里活不过两集。
阿福的幸运在于,山下城里有一位作家,他是莫干山的常客,作家致力于研究梅藤更别墅的历史,写了一本书,叫《阿福与莫干山》,阿福这个民国时代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就落在纸上,与莫干山一样不朽。只是梅藤更的别墅在时代的大潮里却没有活过第二集,尾关优哉浙江解放前的某一年,一个大雪之夜,这座别墅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连同这座别墅里的恩怨故事一同埋葬在莫干山的风雪中了。
关于作家的题外话。古龙有位好友叫林清玄,林清玄曾经在报社任编辑,约古龙的稿子。台湾报纸都是按行数计稿酬。古龙写东西常常是一字一行,比如“十八个大汉跳下墙,咚,咚,咚”一连写上十几个“咚”,每个字一行,能多挣不少钱。一次,报社连载古龙的小说,古龙“咚咚咚”地刹不住车,连载八百多天还没结束。林清玄忍不住打电话给古龙:“你这小说赶紧结束吧!”
“没办法,小说里一百多位主角都有生命,我没办法控制他们的生命。”
“那我帮你结束吧。”林清玄提笔给小说写了结尾,一百多位主角都到少林寺排英雄座次,遭到坏人暗算,所有人都被地雷炸死了。林清玄的这个结尾让古龙很不爽,如果这一百多位英雄慢慢去死,古龙可以赚更多的稿费。于是古龙的另一篇小说里就写了一个人物叫清玄道长,该人物一肚子坏水,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最后还被砍了头,首级悬挂在武当山上。
——你看,得罪一个作家是多么危险的事。
现在的题外话只是一个引子,在后面大雪封山的炮台山上,在那家“莫干山一号”的客栈里,会出现很多人,发生很多事。有人莫名其妙死去,有人跳出来指认杀手。当然,我们的作家很快就会闪亮出场,但他要给我们讲的绝非仅仅是一个杀人的故事。这是一个晦涩的故事,和信念有关,它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没有谜底。
那么,现在,天黑请闭眼。
1
青枫客栈。
炮台山上只此一家客栈,算是独家生意。客栈的老板叫唐贝勒。唐贝勒身材瘦弱,骨骼清奇,完全辜负了这样一个好名字。贝勒已过而立之年,也不恋爱不结婚,就开着这家客栈一直混着。
客栈雇有一个厨师,一个伙计。厨师叫阿秀,中年早寡。伙计阿福,原是这房子主人,阿福20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一个人生活在这座山里,套鸡打猎,放马砍柴,日子清苦却逍遥自在。后来,唐贝勒租了他的房子开了这家客栈,阿福就干脆留在店里做了伙计。
炮台山面积不大,方圆二里,却是风景绝好之处,又因为不属主要景区,到莫干山做一两日游的游客,一般不会来到这里,颇有一些寂寞深闺无人知的味道。炮台山,只在驴友和摄友中口口相传,特别是摄影爱好者,常常结伴来到这里拍日出。所以,客栈的生意虽然清淡,倒也维持得下去。
客栈原是一处二层民房,唐贝勒租来后下力气整修一番,两楼两底,上下三间,共有六个房间,底楼是宽大的客厅。客栈的门口一株三丈高的青枫树,夏秋时节,枝叶茂盛,犹如华盖,而现在已是深冬,叶子落尽,显出几分萧条。这棵有三百多年树龄的青枫,是梅藤更别墅遗留下来的唯一见证。
阿秀的家人中午打来电话,说她老娘病了,阿秀匆忙把厨房收拾干净以后,就要下山去。阿秀要下山的时候对唐贝勒交待说:“老鸭,晚上店里只有两位客人,我已经把菜归整齐了,晚饭我如果赶回不来,干锅辣子鸡,阿福也会做的。”
唐贝勒头也不抬,“唔”了一声,专心在客厅的壁炉边收拾着一把弓箭。
弓箭是阿福用来打猎的,不用的时候就挂在壁炉边,也算作客厅的装饰品。客厅的装修明显是花了很大的心思,靠东边的墙上做了欧式壁炉,壁炉边是沙发与茶几,墙上挂着装饰的鹿角和兽皮,中间一个高大的铸铁火炉,炉子上一把铁壶,水烧开了,水汽咕咕地冒出来。火炉的旁边是一张原木的宽大餐桌。壁炉里烧着大块的木柴,火炉里烧煤。山里的冬天冷得要命,两只熊熊燃烧的炉子让这个客厅温暖如春。
阿秀摘下围裙,从厨房出来,经过唐贝勒身边的时候,唐贝勒在她肥硕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早点回来,客栈里没有你可不行。”
阿秀啐了他一口,一扭身子,下山去了。
这个容颜颇似唐贝勒初恋女友的女人,很多时候给他慰藉,但这个女人总喜欢把他这个老板叫成老鸭,是他不满意的。但他总能自我安慰自己:名字不就是一个符号吗?还有人叫林有财呢,也不见他活不下去。
赵一洲和夏树根是青枫客栈唯一的两个客人。说是唯一,是因为他俩同时上山,赵一洲住在202房,夏树根201。
夏树根本意是不愿意上这趟山的,特别是这样要落雪的天气,特别是炮台山。夏树根是一家建筑开发公司的老总,平时在公司被人“夏总,夏总”的叫着,很是威风,但赵一洲的一个电话,他还是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出来。
在夏树根的朋友圈里他有一个外号“下属跟”,谐音。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嘲笑里面,嫉妒的成分更多一点。在这个行业,如果在政府没有过硬的靠山,这碗饭是很难吃的。
赵一洲是分管土地和城建线的副县长,唯一的爱好是下棋,中国象棋。赵一洲下棋起手喜欢用当头炮,且鲜少败绩。当头炮看起来霸气十足,但在象棋里,炮的作用就是隔山打牛。能在官场混到副县长,赵一洲深谙此道。
“将军!”
赵一洲吃掉了夏树根一只马。
客栈的客厅,壁炉的柴火“噼啪”烧得正旺。客栈里现在除了他们俩,只有客栈老板唐贝勒,唐贝勒坐在吧台里,昏昏欲睡过去了。
赵一洲穿着羊绒开衫,拿着茶杯,起身到火炉上倒了一杯水。
“赵兄棋高一着,我是甘拜下风啊!”夏树根盯着棋盘,等赵一洲坐下,他装作不服气的样子,重新摆开棋子:“再杀一局,我就不信田桂森,回回都是输。”赵一洲约他上山的目的,赵一洲不说夏树根心里也有数,但赵一洲不开口,他就绝口不提。在商场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他比谁都明白,有些事比的就是耐心。
赵一洲喝了一口茶。摆弄着棋子,漫不经心地说:“省里来人了,去年过手的那块地,手续上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赵兄放心,谁来查都不怕,账面上没有半点纰漏,有些事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夏树根起手拱了一兵,“就是征地的这件事还得您多多关心。”夏树根说完,抬眼瞄了一下吧台。老板趴在吧台上已经睡着了。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两天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身后他妈的好像老是有一双眼睛。”赵一洲不用当顶炮了,慢慢拈起一只象,“征地的事的确难办,不是我不帮你,先过了这一阵再说。”
赵一洲的棋子落地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接了,是他的秘书,“赵县长,天气预报说,午后山区将有大到暴雪,要不要派车来接您?”
“不用了,我可能还要在山里住两天。”赵一洲回答。“什么,谁找我?对,你回答得好,无论谁问起,你都回答我去医院了。”
忽然一个冷颤,老板唐贝勒从半梦半醒中清醒了过来。他看了一下,客厅的两位客人还在对弈,壁炉的火就要熄灭的样子,就站起身来对着门外喊:“阿福——阿福——”
半天不见回音,于是自己起身去门外抱柴。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柴,秋天的时候阿福就把柴火劈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门口的枫树下。枫树早已落掉了叶子,从高大的枝丫间向天空望去,有雪花一朵朵飘落下来,于是他嘴里嘟囔:“果然是要下雪了。”
2
莫干山的雪来得一点也不温柔。一阵雪粒子打过前锋之后,雪花便大片大片地扑下来,燕山之雪大如席。不到半天的工夫,山峦一色,路都不见了。
两个年轻女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青枫客栈。
没进客栈之前,她们两个在梅藤更别墅的遗址盘桓,指指点点地拍照。莫干山遍地名人别墅,掩映在竹海之间,灰墙红顶,是为此山特殊的风景。解放初期,因为管理不善,坍塌毁弃的别墅也有不少。景区里曾经开设了一条遗址旅游路线,因为应者寥寥,后来就偃旗息鼓了。
两名女子推门进来的时候,卷着一阵风雪,壁炉的火焰就忽闪了一下。正在往壁炉里添柴的老板回过头来,狐疑地看向两个闯入的客人:一个中国的青年女子和一个蓝眼高鼻的外国的女子。女老外身材娇小,围着一个大红的围巾,墨镜下面是因为风雪冻得通红的高鼻子,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光彩照人。
中国女子短发干练,她对着店里的三个人问:“请问谁是老板?”
“住店?”客栈老板唐贝勒有些不情愿地走过来。
“这鬼天气。”女子抱怨道:“这天气怎么下山。”她把身份证掏出来放在柜台上,“要登记吗?”老板拿起证件看了看:“俞珊珊?”
“那么这位?”他指指一同进来的女老外我叫纠结伦。老外却对雪天表现得很兴奋,她比划着说:“It was snowing heavily。”
“英国人?”老板试探地问。
“是的,英国人,玛琳·布莱克小姐。”女子转向老板,自我介绍:“我是她的私人翻译郭伊娜,俞珊珊。”
“哈喽,”夏树根站起来,他是一个见到美女就坐不住的人。夏树根对着美女老外伸出双手来:“亲爱的朋友,欢迎你们!”玛琳还没做出反应,俞珊珊身子一晃,已经挡在中间,“对不起,玛琳小姐听不懂中文。”
夏树根讨了个没趣,学着老外的样子摊摊手,复又回去坐下,对赵一洲说:“哼,没礼貌的英国佬!”
赵一洲笑了:“夏总,碰钉子了吧,见到美女就坐不住的这毛病得改哪!”
客栈老板对俞珊珊她俩的到来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欢迎,他说:“住店可以,但晚餐,我们有什么得吃什么,因为,厨师不在。”俞珊珊转身跟布莱克快速交流了一阵,回头对老板说:“布莱克小姐说,有什么吃什么,这个没问题!”她搓了一下手接着问:“但是,现在能来一杯咖啡吗?”
“咖啡自己煮。”老板往火炉的方向努了一下嘴,问:“客房,楼上一间,楼下一间,你住哪间?”
这次俞珊珊倒没有再找老外商量,“楼下的给我。”
安顿好这两人的房间,客栈老板转身进了厨房。阿秀打来电话,天一下雪,她就不能上山了。他看了看厨房的菜:山鸡、竹笋、蘑菇,野猪肉、水芹菜。他挽起袖子,看起来今天晚饭要自己动手了。
“老板,老板在吗,住店!”正忙碌着,外面有声音叫起来。
老板把菜刀剁在菜墩上。平日里冷冷清清,一下雪反而热闹起来。老板边往外走边心想,今天可有些邪门。
来住店的一男两女。两个女人在吧台外捂着耳朵跺脚,脖子上挂着单反。在山上见惯了这样的文艺女青年,背个相机满山跑,到了一个景点就伸出两个指头摆拍,或者清晨去拍日出,冻得鼻涕直流。老板耷拉着眼,“姓名?”
“陈钩子。”“林麦子。”
“是准备明天拍日出的吗?”老板漫不经心地问。得到满意的回答,老板把身份证还给她俩。“希望你们有个好运气。”
“你呢?”老板抬头问向第三个男人,是个帅气的男人,身材挺拔,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单眼皮,眼睛眯起来是一条缝,让他的帅气打了三折。
“唐半斤。”男人回答,“我是在半路上遇上的她们俩,怕她们迷路,带她们来的。”这个叫唐半斤的男人好像怕老板误会什么。他看看外面的风雪,接着说:“反正也下不了山了,给我开一个单间。”
唐半斤。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老板心里念道。把房间钥匙扔给男人,“中间的102给两位女士,你住103,这是最后一间了。”
“哥,我回来了。”阿福站在门口叫。准确地说,门口站着的不是阿福一个人。阿福的肩上搭着一只胳膊,把胳膊搭在阿福肩上的男人,和阿福一样,身上头上落满了雪花。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阿福扶着这个男人一步步挪进来,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身边的人:“林叔,我从寡妇沟里救上来的。”
“林作家?”老板惊诧地问:“咋弄成了这副样子?”
“哎,别提了。下雪了,我急着上山,不小心摔到沟里了。”林作家离开阿福的肩,一瘸一瘸找到沙发坐下,“如果不是遇上阿福,我今晚就埋在寡妇沟了。”
阿福做了个鬼脸,拍打着身上的雪说:“我去寡妇沟看看下的套子,想逮两只山鸡回来,山鸡没逮到,倒把林叔捡回来了。”
寡妇沟,是本地山民的叫法。相传莫邪干将在此铸剑,后来干将被吴王杀了,莫邪成了寡妇,带着孩子在此隐居。还有一说,莫邪是在炼剑的时候跳进剑炉而死,所以根本就不存在隐居的事。莫干山关于莫邪干将的传说太多,莫衷一是。
“别啰嗦了,快做饭去!”老板指了指厨房,竖起食指对阿福说:“10个人,知道不?”
“哥,咋又是我做饭啊?”阿福挠挠头,“阿秀呢?这大雪天的,不会在回来的路上了吧?我去接她。”阿福说完转身,打开门,一下窜进了门外茫茫风雪里。
老板伸着他的食指,看着阿福泥鳅一样的身影,愣在那儿了。然后哭笑着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火炉边煮咖啡的俞珊珊,看到这一幕,嘴角上扬,无声地笑了。这真是一对可爱的老板与伙计。这时候,作家一瘸一拐地靠过来:“美女,能给我来杯咖啡吗?”
“稍等,就要好了。”
“有人告诉过你吗?你有一双迷人的眼睛。”
“当然有,每个无聊的男人来搭讪的时候,都会这样对我说。”
作家讨了个没趣,又一瘸一拐回到沙发执掌美女世界,他冲着厨房喊:“嗨!唐贝勒,今晚我住哪儿?”
“没单间了,你跟103凑合一晚吧。”老板在厨房里回答。厨房里咚咚的剁肉声,跟肉有仇一样。
“不行!”唐半斤站住脚步,看着作家冷冷地说:“我不习惯跟陌生人睡一个房间。”
林作家讪讪地说,“没事,我跟阿福挤一晚也行。再不行,我在客厅沙发将就一晚。”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3
气急败坏的阿福冲进客栈,他对着里面喊:“哥,毁了,毁了,这下惨了。”老板从厨房探出头:“咋回事?”
阿福嚷嚷着:“栈道断了,栈道不知怎么就断了,这下阿秀上不了山了。”
炮台山与莫干山相连的是一条山脊小路,小路险要处相连接的是一座木头栈道。现在大家听明白了:这栈道一断,炮台山就真成为一座孤岛了。客厅里是各种或惊诧或忧虑的表情。夏树根搓着手站起来,“赵县长,这可咋办,得打电话让山下来人修呀。”
赵一洲很不满意夏树根的表现,皱起眉头来:“莫干山景区是省里直管。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山上的事,我们县里插不上手的。”
俞珊珊对赵一洲点头致意,开口说:“赵县长,失敬了。”
“唔,别客气,现在我们都在孤岛上了,没有县长。”
“这位布莱克小姐是梅藤更先生的曾外孙女。”俞珊珊介绍说,“她来这里,是为了寻根的。”
“欢迎!欢迎!”听到这里,赵一洲脸上立刻有了一副笑模样,“梅藤更先生可是我们莫干山的历史名人哪。”他站起身来,向布莱克小姐伸出手。
布莱克伸出白皙的右手,与赵一洲的手轻轻一握就拿开了。
看着赵一洲有点尴尬,俞珊珊轻声解释说:“布莱克小姐不懂中文,赵县长别在意。”
林作家也凑过来:“你们是为梅藤更先生的别墅遗址来的?真是太巧了,我这儿恰好有这座别墅的复原图。”他打开手机,翻出一张图片来,递给俞珊珊看。图片是手绘的一张建筑物,两层英国式的别墅,在圆形别墅的西边是一座三层高的塔楼,塔尖指向天空。
俞珊珊惊喜地把手机给布莱克看,并快速解释着。
“作家先生,玛琳小姐问您,这张图片是怎么得来的?”
“这就是网络的好处芬尼利。”作家得意的说,“简单地说,我对梅先生的别墅遗址非常有兴趣,这个地方我常来。我在微信发了这个遗址的照片,后来一个学建筑的人加我为好友,画了一幅别墅的还原图给我。”
“玛琳小姐说,这真是奇遇。她问您,您愿意把这幅图送给她吗?”俞珊珊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把图片传给我。”
林作家说:“非常愿意,这样,我先来加你的微信。”
4
客栈老板唐贝勒从厨房里出来,拍了拍手:“晚餐好了,厨师不在,这大雪天气里,大家将就着吃一点吧。”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现在请诸位入座,晚餐开始了。”
晚餐是三荤三素:辣子野鸡、红烧野猪肉、清水河虾、炒水芹菜、黑木耳和肉烧竹笋。满满的六个大盆子端上餐桌来。
红烧野猪肉,一看就是酱油放多了,黑乎乎的,面目可疑。因为彼此不熟,又各怀心事,也就没有谁有心思来计较食物的好坏了。
晚餐结束之后,这些被风雪困在一起的陌生人,三三两两散坐在火炉边,打发着这冬夜漫长时光。玻璃窗外,依然是漫天大雪。
赵一洲和夏树根又摆开了棋局;俞珊珊去端了两杯咖啡,和布莱克坐在一起,不时用英语闲聊两句。唐半斤在给陈钩子用扑克牌算命,却总是算错,他干脆扔掉扑克牌,抓起陈钩子的手说:“不如我来帮你看看手相吧。”
陈钩子抬眼朝林麦子望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挣脱出手来,说:“还是我帮你算算星座吧,我可是星座专家……哈,你的幸运数字是15,幸运物是火。”
林作家往林麦子的身边坐了坐,说:“想听一下莫干山的来历吗?”
“好啊。”
下面是作家讲的故事:“春秋时,吴国发生了一件怪事,吴王妃在夏天的晚上靠着铁柱纳凉,就怀孕了,而且生出来一块生铁蛋子。吴王莫名其妙地被戴了绿帽子,于是很生气。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更让吴王生气的事情,吴国的兵器库里的兵器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后来在兵器库里捉住了两只来自昆吾山的怪兽,剖开怪兽的肚子一看,发现了几粒罕见的铁胆肾,这才知道兵器都被这两只动物吃掉了。
吴王就想把这两样宝贝打造两把吹毛断刃的宝剑。当时的吴国有两个著名的铸剑师,叫莫邪和干将。这两人是夫妻。吴王把干将叫去,拿出王妃给他生的宝贝蛋子和铁胆肾,让干将用三年时间来打造两口吹毛断刃、御风飞行的宝剑。”
“后来呢?”林麦子问。
“后来,吴王说,这些可都是铁的精华,千万别给我糟蹋了。干将说,没事,只要不欠工钱,保证到期交货。”
林麦子被作家逗笑了。
作家继续说:“干将跟吴王签了协议,和妻子莫邪到了莫干山开始鼓炉铸剑。夫妻俩在炉旁紧张地劳作了三年,在宝剑出炉的那天,天降大雪,铁汁却凝结在炉膛里不能消融。——金铁不消,需要人的血脉发肤投身炉中。于是莫邪马上剪下自己的头发和指甲,投入熊熊的炉火中;干将也割破手指,滴血入炉,这一来,果然不久铁水就沸涌了。”
作家停下喝了一口水,抬眼看了一下客厅的情况。布莱克本来对着作家的方位侧着头,看到作家看她,布莱克扭头继续跟俞珊珊闲聊起来。
“干将知此刻剑已铸成,一打开炉门,只见哗啦啦喷出一道白光来,白光直冲上天,久久不散。再看剑炉,已冷如冰窟,剑池之水瞬间凝结成冰,只见青光闪烁,一对宝剑卧在炉底。”
作家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引陈钩子和唐半斤也凑了过来。陈钩子迫不及待地问:“后来呢?那后来呢?”
“后来,干将去献莫邪剑,吴王却毁约了,他不仅没付工钱,还把干将杀了。再后来,莫邪为干将生了一个儿子叫莫干,莫干长大以后身负干将剑出山为父报仇,莫邪剑与干将剑合二为一,是为莫干剑。”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莫干报仇之后不知所踪,莫干剑的下落在后世也就成为一个谜。当然,也有人认为莫干剑一直就藏在莫干山里。”
夏树根已经结束了与赵一洲的棋局,也过来加入到聊天。他说:“关于莫干剑,这座山里还有一个剑魄的传说。”
“快讲!快讲!”对一切惊悚故事都有浓厚兴趣的陈钩子催促着说流线体的意思。
夏树根慢悠悠地开口道:“莫干剑乃千古神器,而神器是有灵性的,它不仅有剑魂,而且还有剑魄。莫邪干将剑炼成之时剑炉冷如冰窟,那是因为它凝聚了月光精华,所以剑魄的名字就叫月魄。剑魂随着莫干剑出山,而剑魄则留在莫干山中。因为莫干剑的魂魄不能合一,所以,剑魄会在月圆之夜出来杀人饮血。”
夏树根停下来,为了营造更加恐怖的效果,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地说:“据说,被月魄杀死的人,脸上都会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
他看着林麦子说:“就在今晚,今天是腊月十五,正是月圆之夜,也是莫干剑练成之时,今天晚上如果有月光出现,月魄就会出来取人性命!”林麦子笑了起来:“这也算恐怖故事?这故事吓吓小女生还是可以的。”她看了看窗外,风雪好像小了。
作家因为被夏树根抢了话题的风头,非常郁闷,他站起身来,自己去倒了一杯咖啡,坐到布莱克旁边,“嗨,布莱克。”
他对着布莱克举了举杯子。
布莱克对作家点了一下头,也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林作家喝了两口咖啡,忽然把杯子放下,捂着胸口慢慢蜷倒在地上。他伸出手指,一副痛苦的模样,喘息着说:“咖啡里,有毒!”
布莱克手里的咖啡杯“当”的一声掉在地下,林麦子和陈钩子也吓得惊叫起来。客栈老板唐贝勒见状扑了过来,抱着作家问:“作家,作家,怎么回事?”
作家用手拽住唐老板的衣领,喘息着说:“咖啡里的毒药,是你下的!”
“胡说!”唐贝勒一把将作家推在地上。
5
作家从地上爬起来吴兆弦,哈哈大笑。
“各位,我表演的像一个恐怖故事吧!”
“呸!”唐贝勒气得拂袖而去。
一场虚惊,让布莱克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她和俞珊珊说了几句话,亲了亲脸颊,一个人上楼去了。“玛琳小姐说,她身体不舒服。”俞珊珊解释了一下,站起身来,也打算离开了。
“君子不言怪力乱神。”赵一洲也站起来,他虽然责备的是夏树根,但不爽的明显是另有所指,赵一洲拿起搭在靠背椅上的外套,拱手作揖:“各位慢聊,我回房间去洗个澡。”
作家的恶作剧没有人点赞,客厅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于是,剩下的人们也都陆续回房间去了。客厅里,只剩下表演失败的林作家顾影自怜。他对从外面抱着木柴进来的阿福说:“来,阿福,扶我一把,今晚我就跟你睡了。”
他站起来亲热地抱住阿福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一定很愿意的,对吧!”
夏树根跟着进了赵一洲的房间,对赵一洲冲着隔壁努努嘴:“这洋妞,上楼的时候那屁股扭得,啧啧……”
赵一洲说:“夏总哪,我看你总有一天要死在女人身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夏树根不在乎地说。这时候,隔壁的浴室传来“哗哗”洗澡水声,这两个房间的浴室靠在一起,客栈的隔音太差了。夏树根说:“赵县长,我现在终于明白一件事,哦,具体地说是一个成语。”
“哪个?”
“凿壁偷光呀!”夏树根坏笑着说:“妈的,我们读书的时候都被骗了。我现在敢肯定,过去那个读书人凿壁偷光,就是为了看隔壁人家女人洗澡!”
“狗嘴吐不出象牙。”赵一洲说,“我不跟你闲扯了,我先去冲个澡。”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坏笑,“要么,你先?想偷光,现在凿壁还来得及。”
“不,不,还是县长大人先请。我也回房间了。”夏树根坏笑道。
雪下到深夜竟然停止了。一轮月亮悄悄地露出脸来,月光照耀下的山峦沟壑,一片琼瑶世界。而炮台山独立在群峰之前,唯有客栈的放出温馨的灯光,在这个雪的世界里,像童话世界的小木屋。
待到客栈的最后一盏灯光熄灭,月光,越发明亮了。天地干净。
“啊——死人啦——!!!”一个女声惊天动地地喊叫,搅乱炮台山这个客栈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林麦子和陈钩子就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拍日出。一出客栈,就看到雪地里有一个人站着。
是夏树根。
林麦子跑过去正要打招呼,却发现夏树根神态不对,他微微张着嘴,昂着头,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夏树根站在洁白的雪地里微笑的样子显得诡秘极了。林麦子凑近前仔细一看,他已经死掉多时了。
夏树根脖子的喉结处,一道细细的致命刀口,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6
客栈里。
唐贝勒哆哆嗦嗦地说:“打电话报警吧。”
“必须报警!但是,在警察没有到来之前,我们谁也不能离开这个客厅。”赵一洲觉得这个时候他必须站出来主持局面了,“大雪封山,山上就我们这几个人,所以凶手一定就在我们客栈的人中间。”
唐半斤跟着说:“不要急着报警。既然大雪封山,现在就算报警,警察也上不了山。”他接着分析,“我同意赵县长的说法,既然凶手就在我们中间,那么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查出凶手。如果不找到凶手,我们谁都不是安全的。”
唐半斤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提醒了大家,让人从慌乱情绪中回过神,开始互相考量,忽然发现,同住一个客栈,彼此原来是如此陌生,戒备与猜疑的情绪开始弥漫开来,各自在餐桌边找位子坐下。
赵一洲坐在餐桌的顶端,餐桌的左边依次是唐半斤,布莱克,俞珊珊,客栈老板,右边是林麦子和陈钩子,稍远一点坐着的是作家。一时间客厅陷入沉默。
壁炉的火熄灭了。阿福蹲在壁炉边开始生火,火生好了,阿福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不住重复:“月魄剑,月魄剑,一定是剑魄出现了。”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什么传说,什么月魄剑。”赵一洲严肃地开口说话,“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夏树根的个子有一米八,能杀掉他的人,我认为必定是个男人,那么嫌疑最大的是我、阿福、唐半斤先生和这位作家。”
“还有我。我也是男人。”唐贝勒在一边不满地小声说。
“一刀毙命,你跳起来杀人吗?”唐半斤揶揄地说。他话头一转,“我最怀疑的人是阿福,看起来这群人里只有他有这个能力。月魄剑,在座的哪位相信有月魄剑?”
作家听到唐半斤这样说,立刻跳起来反对:“你们可以不相信月魄剑,但不可以怀疑阿福。我可以给阿福作证,昨天晚上我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没有离开过我。”作家对着唐半斤反问:“反而是你和我们的父母官大人,你们俩住的都是单间,那么,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没有作案时间?”
布莱克看着他们争论,焦急地跟俞珊珊问着什么,俞珊珊转过头跟布莱克翻译,然后转过头说:“玛琳小姐愿意为县长先生作证,玛琳说她一夜没有进入睡眠,她被县长先生的呼噜声打搅了。”
“我表示抱歉,布莱克小姐。”赵一洲向布莱克点头致意,他把头转向唐半斤,“那么唐半斤先生,你怎么洗脱你的嫌疑?”
唐半斤站起来,指向林作家说:“我没法洗脱我的嫌疑,但我可以证明,这位作家,他,撒谎了!”唐半斤接着说:“昨晚我到客厅拿我落在餐桌上外套的时候,遇到过阿福在给壁炉加柴火。那时候是他一个人。”
“那又怎样?他是这个店的伙计,劈柴喂马是他应该干的事。”作家反驳道。作家就是作家,劈柴烧火,他却一定要说成劈柴喂马。
唐半斤打断了作家的话:“也就是说,真实的情况是,阿福他离开过你的视线,而且阿福的房间那么小,他的睡床应该是单人床,对吗?”
“对。”作家承认。
“那么阿福是和你一起睡的吗?”
“我不知道,阿福上床之前我睡着了。”
“现在,我们有必要在警察到来之前,控制阿福,限制他自由行动。大家同意吗?”赵一洲拍板说。
唐贝勒:“我反对。”“你的反对无效。”唐半斤站起来。
他经过俞珊珊身边的时候,俞珊珊拉了他一下说:“等一下,别忘了还有这位作家。刚才他撒谎了,所以他也有可能是阿福的同谋。”
阿福跳了起来。他跳起来的同时,把挂在壁炉边的弓箭抓在手上。
张弓搭箭,对着唐半斤。
“你老实点,还有你们,谁都别动!”
“我动一下又怎样?”唐半斤挑衅地说。
“你试试看。”阿福说,“我看你才像杀人的凶手。昨晚上,你从房间出来不止一次吧……”
唐半斤不等阿福说完,身子一晃就要往前。阿福的箭就离弦了。电光石火之间,唐半斤惊得抓住俞珊珊的手往上一拉。一支箭颤悠悠地插在俞珊珊的胳膊上。
客厅的人全都惊呆了。
俞珊珊疼得尖叫了一声,低头一口咬在唐半斤手臂上。唐半斤疼得龇牙咧嘴,甩开俞珊珊的口,再进一步,又抓起了唐贝勒。
——因为,阿福的第二支箭已经搭在弦上了。
唐半斤勒住了唐贝勒的脖子,唐贝勒身材瘦小只挡住了唐半斤的大半个身子。唐半斤对阿福说:“换他你也敢放箭吗?”阿福慢慢地退到门口,“我要射你,你用什么都挡不住。我的箭法,你不信可以问问我林叔。”
林作家在一边大声说:“我作证,五十步之内,阿福说射你左眼珠子,绝对不会射到你的右眼珠子。”作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射他脚,射他脚!不,射他头,射他头!”
唐半斤气急败坏,把头往下一缩,从腰里掏出一把手枪来。
“枪!”陈钩子惊叫一声。
“我是警察,把手举起来!”唐半斤躲在唐贝勒的背后对着阿福叫道。
阿福看到唐半斤掏出了枪,他拉开门,转身跑了。枪在阿福的身后响了。
门外,雪又下了起来。哪里能见到阿福的人影。
7
“你是警察?”陈钩子和林麦子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是的,我是警察。”唐半斤拎着枪,一把六四式手枪。他走向倒在地上的俞珊珊,俯下身子,观看俞珊珊的伤势。俞珊珊被布莱克抱在怀里,气息微弱,已经渐渐说不出话来了。
“肯定是毒箭!”唐半斤判断。
“不是毒箭,她只是被麻翻过去了。”林作家说,“阿福箭头上的麻药,一头野猪都扛不住,何况是一个姑娘。”
“赶快救人吧。”陈钩子跑回房间从行李包里翻出一个急救包。她把急救包的东西“哗啦”一下全倒在桌子上:手电筒、感冒药、电话卡、铅笔、本子、药品包、蜡烛、火柴、瑞士军刀。陈钩子把药品包打开,里面有红药水、碘酒、火烫药膏、眼药水、消炎粉等外用药傅晓田简历,还有退热片、保心丸、止痛片、止泻药、抗生素等内服药;三角巾、止血带、绷带、胶布、体温计、剪刀、酒精棉球。
“谁是医生?”陈钩子四下张望。
赵一洲看了一眼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这个急救包,是红十字急救标配,做一个小手术都足够了。”
林麦子在一边接腔:“这也是驴友的标配。”
作家跑上前来,“我当兵的时候学过战地救护,让我来试试。”
作家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俞珊珊的外衣剪开,然后用力一拉,俞珊珊的整个肩膀就露出来,同时露出来的是她细腻光滑的皮肤和内衣吊带,吊带之下,半个饱满的乳房也突兀地显现出来。作家的眼睛立刻就直了。
陈钩子面带愠色:“还是让我来吧。男人们,把脸转过去!”
作家讪讪退开。另一边,林麦子也拿了绷带和药水,帮着唐半斤包扎被俞珊珊咬过的手臂。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唐贝勒连滚带爬地跑到吧台边,拿起电话拨号。“喂,喂,110吗?”
电话被按断了。唐半斤甩掉正在帮他包扎的林麦子的手,几步抢上前按断了电话。他冷冷地说,“我就是警察,还报什么警。”
林麦子冷冷地盯着唐半斤说:“你不是警察!警察的手臂上不会文身。”
“对,他不是警察。警察不会拿平民来做挡箭牌。”作家附和说,“而且,警察早已换枪了,没有人还用六四式。”
“作家先生,”唐半斤用枪点着林作家说,“一个聪明人,有些真相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他一把扯掉了电话,拿着电话座机径直走到壁炉边扔了进去。
一股难闻的塑料味道弥漫开,玛琳被呛得不由咳嗽起来。唐贝勒悄悄把手伸进口袋去摸手机。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站在客厅中央唐半斤的眼睛,他对着唐贝勒的腿上开了一枪,唐贝勒惨叫一声,就倒地上了。
他对林麦子摆了摆手枪,“你不是很喜欢帮助人吗?现在你可以给他包扎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赵一洲瘫坐在椅子上。
“请各位都到餐桌这边来坐好,对,都把手放在桌面,放在让我看得见的位置。”唐半斤命令说,“在回答县长先生的问题之前,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当然,我讲故事的时候你们最好不要打断我。”
“2009年8月4日,在香港发生过一件大事,在九龙香格里拉的酒店门口,和胜和的老大李泰龙在20个保镖的护卫之下,被人一刀斩死。半个月后,和胜和在红磡殡仪馆设灵,一千多名门生到场致祭,这件事有谁听说吗?”
“我知道,这是震惊港九的惊天大事。那一天,让全港的反黑组和机动部队几百人高度戒备。但这跟你又有什么相干?”平日里最喜欢八卦新闻的陈钩子问。
“你们知道杀死李泰龙的人是谁吗?”唐半斤卖了一个关子,然后得意而又迫不及待地把答案说出来:“他的名字叫唐半斤。”
乱军之中取上将军首级如囊中取物,这样的故事让陈钩子无比激动,她脸色潮红,完全忘记身处的险境,一双秋波含情脉脉,直勾勾望着眼前的这个英俊男人,竟然有些痴了王康慧。
“我的名字唐半斤,是父母起的,因为我落地的时候家里只有半斤口粮。这个名字是不是让诸位伤感了?”唐半斤笑了一下,接着说,“但是,在江湖上我还有一个外号,叫唐斩。这个外号是江湖朋友送给我的,关于唐斩这个名字的来历我就不解释了,我想在座诸位一定有喜欢过温瑞安小说的。”
唐斩把手枪在手里转了一圈:“所以,各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这把枪里还有五发子弹,而你们,一、二、三、四、五,”唐半斤用枪口一个一个点着人数,“不算跑掉的那个黑小子,没受伤的,刚好还有五个人。”
“一个叫唐斩的杀手,是不会乱杀无辜的!这不符合你们的江湖道义。”作家对唐斩说道。
“作家先生,如果我是你,就应该懂得在什么时候闭嘴!”唐斩凶狠地说,“我知道诸位还有很多疑问,但是在我回答你们的疑问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配合。”
唐半斤从地上拿起一个杂物筐,“现在,每个人把自己的手机都放进筐子里。对,包括那位为我挡了一箭的小姐的手机,速度快一点,我不是很有耐心。”
唐半斤挨个看了一遍:“我对大家的配合感到满意。所以,我不会乱开枪杀人的。这跟江湖道义无关,因为对一个杀手来说,死人都是有价钱的。还有就是,我心里也有一个谜团需要诸位帮我解开。”他忽然狂躁起来,“到底是谁他妈的杀的那个死胖子?一个活人无声无息地死在我的眼皮底下,这真是对一个杀手最大的侮辱!”
“那个人不是你杀的?”
一颗子弹贴着林作家的耳边飞了过去。
“你又多嘴了,作家先生。”唐半斤吹了一下枪口,“下一次,再不经过我的允许说话,你就不会这样幸运了。”
8
“我相信,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还愿意说假话了。各位来说一下那个胖子是怎么死的吧。”唐斩扫了一眼所有的人,“重要一点,在没有轮到自己说话之前,别人发言的时候最好不要随便插嘴。特别是作家先生,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美女优先,从陈钩子开始吧。在你发言之前,我要先感谢你的急救包。”唐半斤扶了扶被包扎过的胳膊。
“我和林麦子,是从南京来旅游的。是您,唐斩大侠,是您把我们带到了这个是非之地。所以,我们没有任何的杀人的理由和动机。”
“能解释一下你的急救包吗?一般的游客是不会带这样一个急救包的。”
“您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吗?我如果告诉你我是一个淘宝店主,而且是急救包专卖,你就能理解了吧?”
“好吧,我感觉被你说服了。我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勤奋敬业的淘宝店主。”
“林麦子呢?”
“唐斩先生,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能替陈钩子证明,她的确是卖急救包的。388一件,熟人八折,江浙沪包邮。”
“我非常欣赏麦子小姐的幽默感。有这样两位具有文青气质的美女做观众,我想我们后面的对话应该更精彩一些。按照顺序,现在轮到作家先生说话了。你如果有疑问尽管提出来,我可以回答。”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并不认为我是杀手?”作家有些得意。
“一个能用那么高超手法杀人的人,是不会像你这样喜欢四处招摇和处处多嘴的。”唐斩不屑地说。
“那么,唐斩大侠,”作家不服地问:“你上山的目的呢?不会仅仅是来旅游的吧?”
“我上山的目的,你最好不要让我说出来。”唐斩停了一下,“因为知道一个杀手目的的人,他必须得死。”
“我无所谓。”
“老子也无所谓。”靠在壁炉边上的唐贝勒跟着作家说。他腿上的枪伤,林麦子已经帮他包扎过了,看起来并无大碍。
“好的,二位够英雄。”他说,“看起来其他的人要陪着一起听听了。”
“我上山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他想了想,说:“这个客栈的人,老板和伙计。当然,合同上还包括一个女厨子。——这也是我昨天没有动手的原因,因为那个女厨子下山了。而且,客栈的客人实在是多了。我杀人是收费的,对我来说,多杀任何一个与合同无关的人都是浪费。”
“你的雇主是谁?”唐贝勒瞪着眼睛问道。
“幼稚!你见过有雇主跟杀手直接见面的吗?唔,他想要你的命,总有原因的吧。”
“哈哈哈哈!”赵一洲忽然笑起来,“你大约不知道吧,一直想要征用这块土地的人,就是昨天死的那个胖子。”赵一洲的笑声最后变成哭腔,“真他妈的是天意啊!”
“县长先生,因为你未经我的允许随便插话,所以,你的发言权被取消了。”唐斩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我有些累了,让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9
大概是中午了。那个被挂断的电话,让110值班室的值班民警于亚楠总是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她起身去找领导汇报,她说:“那个电话挂断以后,我回拨过去就再也打不通了。”
“通知附近的派出所了吗?”
“通知过了,但大雪封山,上山的路根本不通。”
莫干山的雪继续在落,纷纷扬扬。雪中,沉默的客栈。安静的客厅里,甚至能听到外面雪落在屋檐的声音。一只山鸡在客栈后面的竹林觅食,起起落落,笨拙地闪动翅膀发出“扑扑”声;门外的枫树枝,经不住积雪,“咔嚓”一声折断了,落在房顶。
陈钩子看到桌子上的光影忽然有一块亮了一些。她看了一眼唐斩,举起手问:“唐大侠,我想现在补个妆,可以吗?”
“当然可以。但不要耍什么花招,我手里的枪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陈钩子掏出化妆镜,对着小圆镜子涂着口红。客栈的客厅,屋顶上用来采光的玻璃天窗被积雪盖住了,她的镜子里,天窗上的积雪悄悄地被拨开了一块,露出一角。
她的镜子,在光影里有意无意地晃了一下。
“县长先生,你愿意跟我玩一个游戏吗?”唐斩再一次打破客厅的沉默,他不等赵一洲同意就问道:“我能猜猜你的体重吗?”
“不用猜了,一百六十二。”这个时候赵一洲实在没有跟他玩猜谜的心情。
“这可不是标准体重,你缺乏锻炼太久了。但你看起来很年轻,那一年出生的?”
“1969年1月15日。”赵一洲说智勇和尚,“也是要老了”。
陈钩子掐指快速计算了一下,插嘴说:“摩羯座,赵县长,你的幸运数字是7。”
“真不能算老,赵县长前途无量,还可以干好多年的!对了h2r,您是哪一年弃医从政的?”
“二十多年了!”赵一洲感叹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嗯?你问这个干啥?”
“随便聊一聊嘛。”
“would youl ike some coffee?”布莱克对唐斩说。
“no,no!”唐斩对布莱克出来打岔很不满意。他不耐烦地对布莱克说,“玛琳小姐,我的英文并不太好,所以,在你的翻译醒来之前,你最好什么话也别说。”
唐斩站起来:“现在,才是游戏真正开始的时间。”他走到陈钩子跟前,“小姐,借你的丝巾用一下。还有你,林麦子小姐,你把你的丝巾递给作家先生。”他取下陈钩子脖子上的围巾,顺手用指头在陈钩子的脖子上划了一下,赞叹说:“多么美的脖子。”
“在我们玩这个游戏之前,先让我来做一个合理的推理。”唐斩兴奋地说,“首先,能让那个胖子在这么寒冷的晚上自己走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应该是熟人。所以,县长先生当然是第一嫌疑。”
“除了熟人,也可以是女人。”赵一洲苦笑了一下说。
“sorry。如果推理有不对的地方,以我说的为主。下面我要说的是,胖子是死于一把手术刀。——对一个杀手来说,要确认一个手术刀的伤口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一点我相信诸位都是承认的吧?”唐斩接着说,“也就是说,这个杀人者一定是懂点医学,至少是跟医学有点关联的人,而这个人也一定不会把这点暴露出来。所以,刚才的急救,作家和两位美女的表现把自己的嫌疑给排除了。”
他顿了顿,对着赵一洲说,“县长先生,而你的破绽也正暴露在这里。陈钩子的那个红十字急救包,你看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且最关键的是你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它足够可以做一台小手术。这说明你是有过从医经历的,刚才我们的对话,你也帮我证实了我的推断。”
赵一洲脸色铁青。
林麦子说:“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那么,布莱克小姐听到的呼噜声呢?”
“这个很好解释,布莱克小姐也许就是听了一个晚上的录音。”唐斩一边走动着,一边说,“现在让我来还原一下县长先生的杀人过程吧:在大家都睡下的半夜,县长先生打电话约上死者,理由可以是去外面谈事情或者干脆是看雪景,不管是什么理由,从死者这两天的表现看,只要是县长先生的提议他都是不会拒绝的。而死者的房间正靠近楼梯口,所以你们下楼是不会惊动到布莱克小姐的,虽然布莱克小姐被事先准备的录音吵得不能入眠。但只要到了外面,你要做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一刀毙命的场景,各位可以自行脑补。”
“你忘记了逻辑中最重要的一点,我的杀人的动机呢?”
“我只推理一个真凶的杀人过程,至于他的动机,那不是我想知道的,就像我从来不关心别人为什么请我杀人一样。”
“好了!县长先生,你已经没有时间做无罪辩解了。请你站起来,游戏开始了。”唐斩看着赵一洲说,“作为一个杀手对另一个杀手的敬意,我可以放你离开。既然你的幸运数字是7,那么我给你7秒,7秒以后我会开枪。从你站的地方到门口大约有十五步,7秒钟足够你跑出这个客栈。当然,在我蒙上眼睛的这7秒钟之内你干什么都可以。为了公平,我们让作家先生来计数,所以,他也需要蒙上眼睛。”
“现在请各位都闭上眼,”唐斩把自己眼睛蒙起来。“作家先生,可以开始数数了。”
“1,2,3,4,5——5.5,6——6.5,7。”
枪响了。
唐斩的枪口是对着屋顶的玻璃天窗开的。天窗碎了,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窗里飘了下来。枪响过后,屋顶上有跳跃的脚步声而去。“阿福!”老板惊叫道。
作家一把摘下蒙眼的丝巾,站了起来。他四下逡巡,先看到了一动不动的赵一洲,赵一洲闭着眼坐在椅子上。一滴血从天窗上滴落下来,掉在赵一洲的脸上。
作家盯着唐斩说:“原来,你除了想验证县长大人,还想射杀阿福?!”
“幸运的阿福。”唐斩看看被子弹打破的天窗遗憾地说。他并不想理会作家,转过头来问赵一洲:“县长先生,你为什么不跑?”
“如果我往外跑就是自证真凶,而且,无论我跑的速度多快,能快过你的子弹吗?”
“县长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固有一死,死在门口是凶手,而死在座位上,你仍然是国家干部。”
“人固有一死,有人死得重于泰山,有人死得轻如鸿毛。司马迁是这样说的,杀手先生。”赵一洲更加沉着了,“我们的游戏还要接着玩吗?”
“不,现在游戏时间结束了。”唐斩铁青着脸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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